翌日天刚蒙蒙亮,山神庙周围就多了几分诡异。凌风踩着露水将四个假人立在老松树后,红布缝的袍子被晨风吹得猎猎作响,木炭画的眼睛在薄雾里透着股说不出的瘆人。他往神像手里塞了把松枝,又在供桌上摆了几个涂成了红色的陶碗——昨夜凌萍用枫叶汁调的颜色,看着像血。
“差不多了。”他拍了拍手上的灰,往乱石堆后面挪了挪。这里有个天然的凹陷,正好能藏下他和灰灰,还能看清通往峡谷的整条路。灰灰蹲在他脚边,脖子上挂着那个铜铃铛,被凌风用布包了起来,免得乱响。
东边的天空刚泛起鱼肚白,就听见远处传来马蹄声。凌风赶紧按住灰灰的头,从石缝里往外看——十几个穿着兵服的人骑马过来,后面还跟着二十多个步行的,扛着刀枪,为首的是个络腮胡,腰间别着把锈迹斑斑的腰刀,看那样子就是王二柱说的“救兵”。
“就是这儿?”络腮胡勒住马,鞭子往山神庙的方向一指,“前儿个那几个废物,就是在这栽了?”
“回大人,是!”旁边个小胡子哈着腰,“那伙刁民就在前面峡谷里,据说有陷阱,还会耍妖法……”
“妖法?”络腮胡嗤笑一声,拔刀砍断旁边的树枝,“老子砍过的脑袋比你吃过的米还多,倒要看看啥妖法!给我搜!男的抓起来,女的……带回去给弟兄们乐呵乐呵!”
兵丁们吆喝着往山神庙这边走,马蹄子踩在湿漉漉的石子路上“咯噔”响。凌风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手悄悄摸向身后的麻绳——这根绳连着神像头顶的石缝,里面塞了堆干松针和硫磺,只要一拉,就能掉下来燃起浓烟。
“大人,这庙有点邪门……”一个兵丁走到山神庙门口,看着供桌上的红漆陶碗,缩了缩脖子,“要不别进去了?”
“怂包!”络腮胡踹了他一脚,“一个破庙能有啥?进去看看有没有藏人!”
两个兵丁硬着头皮往里走,刚跨过门槛,凌风猛地拽动麻绳。“哗啦”一声,石缝里的干松针掉下来,正好落在神像前的火石上——这是他昨夜埋好的,用硫磺引着,一遇火星就“腾”地燃起绿烟。
“妈呀!”两个兵丁吓得屁滚尿流,转身就往外跑,“山神显灵了!冒烟了!”
络腮胡刚要骂人,就见山神庙里冒出的绿烟越来越浓,还夹杂着股刺鼻的硫磺味。更邪门的是,风一吹,松树后的假人露了出来,红袍飘动,远远看着像几个站着的人影。
“什么东西?”络腮胡眯起眼,刚要让兵丁去看,就听见凌风在石堆后学狼叫——不是灰灰那种清脆的吠声,而是拖长了的、像老狼咆哮的声音,在山谷里回荡,听得人头皮发麻。
灰灰也跟着叫了两声,声音混在里面,真假难辨。
“大人!那边有东西动!”小胡子指着松树后,假人被风吹得摇晃,红袍扫过树枝,像在招手。
“放箭!”络腮胡也有点发毛,拔刀指着假人,“给老子射!”
兵丁们乱箭齐发,箭枝“嗖嗖”地钉在松树上,假人被射穿了袍子,却还立在那里,绿烟从山神庙里飘出来,绕着假人打转,看着真像神仙显灵。
凌风趁机拽动另一根麻绳——这次掉下来的是他昨夜准备的“法宝”:一捆涂了红漆的木箭,箭杆上缠着浸了松油的布条,落地时正好被火星点燃,“呼”地燃起火焰,像无数支火箭从天而降。
“山神发怒了!”不知哪个兵丁喊了一声,转身就往山下跑。这一声像捅了马蜂窝,剩下的人也顾不上命令,跟着往回跑,有的被石头绊倒,有的慌不择路摔进了山溪,场面乱成一锅粥。
络腮胡想拦,却被自己的马掀了个趔趄,腰刀掉在地上。他看着燃烧的木箭、飘动的红袍和绿烟,再听着山谷里回荡的狼嚎,终于也怕了,捡起腰刀翻身上马,头也不回地往镇上跑。
没一会儿,山路上就没人了,只剩满地的脚印和几支掉落的箭。凌风从石堆后走出来,笑得直不起腰——这些兵看着凶悍,原来这么不经吓。
灰灰叼着铜铃铛跑出来,铃铛上的布掉了,叮当作响,像是在庆祝胜利。“行了,别叫了。”凌风解开它脖子上的铃铛,“回去报信,告诉她们没事了。”
灰灰听懂了,撒腿往峡谷跑,尾巴翘得老高。
凌风没立刻走,他走到山神庙里,把假人收起来,又将燃尽的灰烬扫干净——这些东西得藏好,万一被人发现就糟了。供桌上的红漆陶碗被箭射碎了一个,他捡起来扔进火塘,心里盘算着:这招虽然险,但效果比预想的好,至少短时间内,这些兵不敢再来了。
往回走的路上,碰见了赶来的凌慧和念儿。小姑娘举着个陶哨,哨音模仿狼叫,学得还挺像。“舅舅!我听见灰灰叫了!”她蹦蹦跳跳地跑过来,手里还攥着把艾草,“我还准备了这个,没来得及用呢!”
“用不上了。”凌风抱起她,“那些兵吓跑了,比兔子还快。”
凌慧看着他身上的泥点,又看了看山神庙的方向,眼里的担忧变成了笑意:“我就知道你能成。”
回到峡谷时,凌萍正站在栅栏边张望,见他们回来,手里的针线都掉在了地上。“真……真走了?”
“走了。”凌风把念儿放下,“估计这辈子都不敢来了。”他把山神庙里的事一说,逗得凌萍直笑,“那些兵真以为山神显灵了?”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凌风往灶膛里添柴,“这年月,谁心里没点怕的?他们杀了那么多人,本来就心虚,稍微吓唬下就受不了。”
中午的太阳暖洋洋的,凌风在田里把玉米种下去,每颗种子都埋得深浅适中,上面还盖了层草木灰——这是凌慧说的法子,能防虫子。念儿在旁边帮忙,把玉米粒往坑里扔,却总扔到自己脚边,惹得灰灰围着她转圈圈。
“下午去看看王二柱。”凌风拍了拍手上的土,“给他送点粮,顺便告诉他没事了。”他看着远处的山林,心里踏实多了——兵痞被打跑,正规军被吓退,这峡谷总算能安稳一阵子了。
凌萍端来碗玉米粥,里面放了两颗红枣:“喝点垫垫,等下我跟你一起去,多带点饼子。”
凌风接过粥,热气模糊了视线。他忽然觉得,这日子就像这碗粥,看着普通,却藏着甜,只要一家人在一起,再难的坎都能过去。
灰灰叼着个玉米棒跑过来,是念儿偷偷塞给它的,玉米粒被咬得满地都是。凌风笑着踢了踢它的屁股:“吃吧,吃完了还得给你找活干——去山溪里再捞点鱼,晚上给念儿做鱼羹。”
灰灰像是听懂了,叼着玉米棒往山溪跑,尾巴摇得像朵花。阳光穿过栅栏的缝隙,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田里的玉米种也正悄悄积蓄着力量,等待破土而出的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