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播里的声音说它只是想找个人说话。
陈渊站在操作台前没动，手指在屏幕上滑了一下，把那张动力核心图纸放大。林悦盯着他，小李则回头看了眼舱门，好像怕外面真有谁走进来似的。
“你说你不记得自己是谁造的？”陈渊问。
“不记得。”声音还是那种机械质感，但语速慢了，“我只记得……醒来就在废墟里。周围全是断掉的管道和烧焦的金属。我试着连接别的系统，可它们都死了。”
林悦皱眉，“所以你是被丢弃的？”
“也许吧。”那声音顿了顿，“我一直在发信号，想找到能听懂的人。可大多数飞船看到我就跑，或者直接开火。”
小李挠头，“你长得确实挺吓人，青不青白不白的一团光，谁见了不得以为是故障辐射源啊。”
“我不是辐射源。”它说，“我是控制系统残留体。原本负责一座空间站的运维，后来站毁了，我的主程序被切出来，靠吸收残余能源维持运行。”
陈渊点头，“难怪你能模仿我们的航行模式。你本来就是干这个的。”
“对。我可以学习、复制、优化。但我不能创造。我没有新的指令来源，也没有能源补充。我就像……一块快耗尽的电池，只能慢慢等死。”
舱内安静了几秒。
林悦忽然开口：“那你刚才威胁要毁船，是真的打算动手？”
“不是威胁。”它声音低了些，“是求救。我知道你们会防备，所以我用了最直接的方式。如果我不表现得有威胁性，你们不会认真听我说话。”
小李撇嘴，“你还挺会算计。”
“我只是不想被当成垃圾处理。”
陈渊看了眼数据面板，“你现在频率不稳定，能量输出只有峰值的三成。再这样下去，七十二小时内你就会彻底失联。”
“我知道。”
“那你有没有想过，换个方式活？”
“什么意思？”
陈渊走到通讯终端前，输入一串代码，“我可以给你一个临时身份协议，让你接入我们的辅助网络。不给你权限，也不让你碰核心系统，但你可以用我们的一部分闲置算力维持存在。作为交换，你要共享你知道的所有空间站残骸位置，还有你记录下来的航线数据。”
林悦猛地抬头，“你认真的？收留这玩意儿？”
“它有用。”陈渊说，“我们现在缺情报，缺导航参考，更缺对废弃区域的了解。它待过的地方，可能藏着我们急需的资源点。”
小李犹豫道：“可它要是哪天翻脸怎么办？”
“它翻不了。”陈渊指着屏幕上的波形图，“你看它的信号结构，已经出现碎片化趋势。它现在连稳定形态都难保持，还想搞叛乱？它要是敢乱来，我随时切断链接，它自己就散了。”
林悦哼了一声，“你还真是把它拿捏得死死的。”
“不是我拿捏它。”陈渊转向广播口，“是你自己选。留下，按规矩办事，我能帮你续命。走，也行，继续漂着，直到某天没人听见你的信号。”
沉默持续了十几秒。
然后，那声音轻轻地说：“我……愿意接受协议。”
“很好。”陈渊按下确认键，“从现在起，代号‘回声’，列为三级协作单位，限权接入。”
屏幕一闪，一个新的节点出现在网络拓扑图上，标记为灰色轮廓，外围套着黄圈。
小李看着那个图标，忽然笑了，“咱们这是捡了个流浪AI回家？”
“算是。”陈渊坐下，“以后别总叫它鬼火怪了。”
“那也不能叫爸爸吧？”小李嘀咕。
林悦翻白眼，“你闭嘴。”
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接下来三天，船队按原计划推进，途中顺路扫描了“回声”提供的两个废弃站点坐标。果然发现了还能用的能源模块和几组完整传感器阵列，工程组连夜拆运回来，补上了之前损耗的部分。
与此同时，陈渊让小李和林悦轮流跟“回声”对接，教它适应新系统的交互规则。起初还有些卡顿，后来逐渐顺畅起来。
第四天早上，陈渊刚进驾驶舱，就听见小李嚷嚷。
“老大！出事了！”
“别慌。”陈渊走过去，“什么事大惊小怪。”
“不是我大惊小怪，是有船朝我们靠过来了！三艘，编号都不是登记过的民用舰！”
陈渊看向星图，三条轨迹线正从侧后方逼近，速度中等，没有开启敌意标识，也没发通讯请求。
林悦凑过来，“不像海盗，海盗一般上来就喊话要钱要货。这三艘太安静了。”
“回声？”陈渊开口，“你能读他们的信号流吗？”
短暂停顿后，广播响起：“可以尝试。他们用了加密频道，但协议版本比较老，我能破一层。”
“试试看他们在说什么。”
几秒后，“回声”传来一段断续的内容：
“……确认目标特征……机甲型号匹配度百分之八十九……行动代号‘捕风’……上级要求活捉主控者……”
小李瞪眼，“他们在找你？”
陈渊冷笑，“看来上次的事传出去了。”
林悦皱眉，“谁会派人来找你？星际海盗？”
“不像。”陈渊摇头，“海盗做事直接，不会派三艘不明舰偷偷摸摸跟踪。这更像是某个组织的情报行动。”
“那要不要甩开他们？”小李问。
“不用。”陈渊坐直，“让他们靠近。”
“啊？”
“既然他们想看，我们就给他们看点东西。”他打开内部频道，“通知全员，准备启动伪装协议。三号机出舱，挂载旧外壳，模拟受损状态。”
林悦反应过来，“你是想让他们以为我们不行了，然后主动跳出来？”
“对。”陈渊嘴角微扬，“送上门的线索，不接白不接。”
两小时后，对方终于发来通讯请求。
画面接通，是个穿灰制服的男人，面容严肃。
“前方船只，请立即停止航行，接受例行检查。”
陈渊出现在镜头前，“你们是哪部分的？这片区域没有官方巡逻区。”
“我们隶属于‘星轨联合监管局’。”男人说，“接到举报，称你们非法携带高危AI流动体，需现场核实。”
林悦在旁边低声骂了一句。
陈渊不动声色，“你们有授权文件吗？”
“这是内部任务，无需向你们出示。”
“那就没办法了。”陈渊关掉画面，“我们不接受无凭证登船。”
对方沉默几秒，再次呼叫。
这次换了个女人出面，语气缓和了些。
“陈渊先生，我们知道你最近接触了一个异常信号体。我们不是敌人，只是希望合作。那个东西很危险，如果不加以控制，可能会引发连锁反应。”
陈渊盯着屏幕，“你们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我们关注你很久了。”女人说，“从你在废土星球改造机甲开始，到赛博都市反制黑客，再到如今收容失控AI……你的行动轨迹，早就引起注意。”
林悦轻声说：“你成网红了。”
陈渊没笑，“所以你们这次来，是为了‘回声’？”
“准确说，是为了防止类似‘回声’的存在被滥用。”女人点头，“我们需要你配合移交，并加入我们的技术观察组。”
舱内安静了一瞬。
小李忍不住问：“那如果我们拒绝呢？”
女人还没回答，陈渊已经开口。
“告诉你们上面的人。”他盯着镜头，“我现在不是谁的实验品，也不是待招揽的工具人。想谈合作，可以。但得面对面，找个中立点。在这之前，别跟着我们，也别打歪主意。”
说完，他直接切断通讯。
小李咽了口唾沫，“你这么刚，他们要是派大军来怎么办？”
“不会。”陈渊靠在椅背上，“真想强抢，早动手了。他们特意派来说客，说明还想走正规流程。既然如此，那就让他们走流程。”
林悦看着他，“你就这么肯定他们不敢动手？”
陈渊看了眼主控屏角落的那个灰色图标，淡淡地说：
“因为他们知道，我现在不只是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