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传来的能量读数像是一针强心剂，打在几乎要被绝望淹没的众人心头。不是那种令人作呕的、带着疯狂呓语的畸变体能量特征，而是实实在在的、激烈的能量交火反应！炮火、护盾过载、引擎过载……这些熟悉的信号，在这片死寂的星域里，简直如同天籁。
“有活人！他妈的还有活人在跟那些鬼东西干仗！”侦察舰的飞行员在通讯频道里激动得声音都变了调。
苏牧感觉自己的心脏也猛地跳快了几拍，但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全队注意，保持最高警戒等级！引擎输出降到最低，尽可能屏蔽自身信号，我们摸过去看看情况。没我的命令，谁也不准开火！”
这支由小型高速侦察舰和几艘经过改装、勉强能算是护卫舰的船只组成的微型舰队，像一群小心翼翼的深海鱼，悄然无声地滑向能量波动的源头。越是靠近，舰桥主屏幕上接收到的画面就越是清晰，也越是触目惊心。
交战空域简直是一片混乱的绞肉场。一方是密密麻麻、形态扭曲到挑战想象力极限的畸变体，它们像是一群饿疯了的宇宙鬣狗，毫无章法地扑向对手，喷吐着恶心的暗红触须和带有强烈腐蚀性的能量团。而另一方，则是一支由数百艘战舰组成的联合舰队！这些战舰的风格五花八门，有的像是用巨大岩石直接雕琢而成的堡垒，厚重沉稳；有的则通体由流动的光影构成，灵巧迅捷；还有的闪烁着冰冷的金属光泽，炮管林立。它们显然来自不同的文明，配合起来也有些生疏，阵型甚至显得有些凌乱，但每一艘船都在拼死开火，用密集的火力网顽强地阻挡着潮水般涌来的敌人。舰体上遍布的伤痕和不断闪烁、明灭不定的护盾光芒，无声地诉说着战斗的惨烈。
“是幸存者！老天爷，他们还在打！”林栀看着画面中那些虽然伤痕累累却依旧在奋勇作战的身影，声音有些哽咽，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
“能认出是哪些文明吗？快比对数据库！”苏牧急声问道，目光紧紧锁定着屏幕，快速扫过那些风格迥异的舰船。
技术团队的手指在控制台上都快敲出火星了。“正在比对……识别出来了！有‘岩核族’的重装堡垒舰，看那标志性的岩石装甲和地核能量炮！还有‘流光族’的能量驱逐舰，他们的光子鱼雷阵列很有特点！等等……那艘最大的、周围环绕着灵能波纹的……是‘星语族’的灵能母舰！没错！他们都是‘可能性同盟’的外围成员！”
果然是曾经的盟友！虽然可能只是泛泛之交，但在此刻这片被黑暗吞噬的星域里，任何仍在抵抗的文明，都是血脉相连的亲人！
“分析战场态势！我们需要立刻评估情况！”苏牧的声音沉稳，但语速很快，透露出他内心的急切。
画面显示，幸存者舰队虽然还在咬牙支撑，但局面已经危如累卵。他们的能量护盾在畸变体那种带有规则污染的诡异攻击下，像是被泼了强酸的金属，不断被削弱、侵蚀，光芒黯淡。阵型也被冲击得七零八落，几艘明显较小的护卫舰已经被畸变体包围、撕碎，化为了星空中短暂的烟花。更让人头皮发麻的是，在畸变体浪潮的后方，几艘体型堪比小型行星、散发着令人心悸波动的畸变母舰，正如同移动的噩梦堡垒，缓缓逼近。它们那庞大的阴影，几乎要将幸存者舰队残存的希望彻底笼罩。
“我们必须得做点什么！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被吃掉！”一位年轻的人类战士红着眼睛吼道，手已经按在了武器发射钮上。
苏牧何尝不想立刻冲上去？但他不能。他扫了一眼自己舰队的能量储备读数——经过连番恶战和长途跋涉，已经跌破了百分之四十的红线。再看看屏幕上那铺天盖地的畸变体，贸然冲进去，恐怕救人不成，反而要把自己这点好不容易保留下来的家底全搭进去，给这锅绝望的浓汤再添点料。
“硬拼是下下策，我们拼不起。”苏牧深吸一口气，做出了一个艰难但必须冷静的判断。“林栀，你带上规则操控小组里最能干的那几个，想办法绕到战场侧翼，不要暴露。尝试在那些大块头母舰前面的空域做点手脚，弄点空间褶皱或者能量乱流出来，能拖住它们一会儿是一会儿！”
他接着看向墨衡：“老墨，把我们剩下的家底都拿出来！所有还能用的主力舰炮，所有重型导弹，别舍不得！给我瞄准畸变体冲得最凶、最密集的那几个点，算好提前量，来一轮狠的！不用想着全歼，目标是打乱它们的进攻节奏，给幸存者舰队创造脱身的机会！”
最后，他对着通讯频道向全队下令：“其他人，做好接应准备！等我们的火力打击生效，幸存者舰队开始后撤时，立刻上前掩护，用精准火力点掉追兵，引导他们向我们靠拢！都听清楚了，我们的首要目标是救人，是带着活着的同胞离开这个鬼地方，不是跟这些杀不完的鬼东西同归于尽！都给我活下来！”
命令迅速被理解和执行。林栀带着几个精干成员，乘坐一艘特制的、具有极强隐身性能的小型舰船，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滑向战场侧翼。而星火同盟舰队残存的几门主力舰炮炮口开始凝聚危险的光芒，导弹发射井也缓缓开启。
几分钟后，就在一波畸变体即将突破幸存者舰队左翼防线的关键时刻——
“开火！”苏牧一声令下！
数道粗壮得吓人的能量光束如同死神的标枪，瞬间划破黑暗的虚空，精准地砸进了畸变体浪潮最汹涌的区域！紧接着，数十枚重型导弹拖着耀眼的尾焰，如同蜂群般扑向预定的坐标！
轰隆隆——！！！
剧烈的爆炸连环响起，刺眼的光芒甚至暂时盖过了遥远的恒星！狂暴的能量冲击波瞬间清空了一大片区域，数以千计的畸变体在极致的光和热中直接气化，连残渣都没剩下！畸变体那原本如同潮水般连绵不绝的攻势，就像被一柄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骤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缺口，整个进攻阵型都陷入了短暂的混乱！
几乎在同一时间，那几艘正准备压上的畸变母舰前方，空间突然变得模糊不清，无形的褶皱和混乱的能量流让它们像是陷入了泥潭的巨兽，速度骤降，暂时失去了威胁。
这突如其来的援军和精准致命的打击，让原本已经快要绝望的幸存者舰队瞬间沸腾了！
“援军！是援军！”
“哪来的兄弟？太及时了！”
“别愣着！抓住机会！收缩阵型！向援军方向靠拢！快！”
幸存者舰队的通讯频道里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激动和狂喜。他们立刻把握住这宝贵的喘息之机，一边集中火力阻击零散的畸变体，一边迅速调整阵型，朝着星火同盟舰队所在的方向且战且退。
星火同盟的舰队也适时前出，如同经验丰富的牧羊犬，用精准的点射和灵活的机动，清理着试图追击的零散畸变体，牢牢护住了幸存者舰队撤退的侧翼。
两支舰队终于在炮火与混乱中成功汇合，来不及任何寒暄，立刻朝着远离战场的方向加速撤离。
“感谢！太感谢了！我是联合舰队临时指挥官，‘岩核族’的岗岩！”通讯频道里，传来了一个沉稳厚重、带着岩石般质感的声音，虽然难掩疲惫，但充满了真诚的感激，“你们是哪个文明的舰队？怎么会出现在这片死地？”
“我们是星火同盟，刚从‘方舟’回来。”苏牧言简意赅地回应，“岗岩指挥官，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那些鬼东西很快就会追上来，我们必须立刻离开这片空域，找个安全的地方！”
“明白！跟我来，我们知道一个临时的藏身点，那里的规则还算稳定！”
在岗岩的指引下，联合舰队拖着伤痕累累的躯体，驶入了一片由密集的小行星带和强烈磁场干扰构成的复杂区域。这里的空间结构像是被揉皱的纸，规则相对稳定，畸变体的活动也明显减少，似乎这些混乱的造物也不太喜欢这种天然形成的迷宫。
暂时安全后，两支舰队小心翼翼地停靠在一颗体积巨大、成分特殊的小行星的背面阴影处，纷纷放下维修机器人，开始争分夺秒地进行紧急维修和能量补充。每一秒都显得无比珍贵。
苏牧、林栀以及几位核心成员，乘坐交通艇，受邀登上了岗岩将军所在的“岩核族”旗舰——“不动山”号。这艘船就像它的名字一样，是一座真正意义上的移动山脉，充满了厚重和坚韧的气息。
指挥室宽敞而简洁，墙壁像是未经打磨的岩壁。岗岩将军——一位身高接近三米、皮肤如同历经风霜的花岗岩、肌肉虬结的巨人，迈着沉重的步伐迎了上来，向苏牧等人郑重地行了一个他们种族表示最高敬意的礼节——用拳头敲击自己左胸的心脏位置，发出沉闷的响声。
“星火同盟的朋友，我代表联合舰队所有幸存者，感谢你们的救命之恩。”岗岩将军的声音如同山石滚动，充满了力量感，“如果不是你们及时出现，我们这支最后的火种，今天恐怕就要彻底熄灭在这里了。”
“岗岩将军，不必客气，对抗‘噬界之影’，我们本就是同一阵营的战友。”苏牧摆了摆手，语气诚恳而急切，“现在情况紧急，客套话以后再说。请告诉我们，‘摇篮’现在到底怎么样了？青木族、还有其他盟友的情况如何？”
提到现状，岗岩将军那岩石般坚毅的脸上也蒙上了一层厚重的阴霾。他引着苏牧等人走到一个巨大的、由天然水晶打磨而成的星图桌前，上面标注的区域，大片大片地呈现出不祥的暗红色。
“很糟糕，比你们想象的可能还要糟糕。”岗岩将军的声音低沉下来，他用粗壮的手指划过星图上那些刺眼的红色区域，“‘噬界之影’……这东西太邪门了。它不光是吞噬星球、扭曲生命，它最可怕的地方在于，它能像病毒一样感染规则本身。被它侵蚀过的区域，物理法则会变得混乱不堪，能量活性急剧下降，空间结构脆弱得像玻璃，甚至时间流速都会出问题。简而言之，那些地方……已经不再适合正常文明生存了。”
他指向几个零星分布的、还在闪烁着微弱光芒的亮点：“我们这些文明，都是在自己的家园星域彻底沦陷后，拼死杀出来的残部。一路上像捡破烂一样，收拢其他逃出来的幸存者，东躲西藏，才勉强凑出了这支联合舰队。但资源快耗尽了，伤亡每天都在增加，说实话，我也不知道我们还能撑多久……”这位岩石般的巨人，此刻语气中也透出了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和茫然。
“青木族那边呢？”林栀迫不及待地追问，青木族是她的母族，也是她最牵挂的地方。
“青木族的情况……相对好一点点。”岗岩将军将星图放大，指向一个被绿色光环笼罩的星域，“他们的生命古树似乎拥有某种我们无法理解的力量，能够在一定程度上净化‘噬界之影’的污染，延缓侵蚀的速度。他们依托古树构建了一个巨大的防御结界，暂时守住了核心星域。但也是岌岌可危，侵蚀区域正在从四面八方不断向他们逼近，包围圈越来越小。我们之前……其实就是想赌一把，试图打通前往青木族星域的航线，给他们运送一批我们好不容易搜集到的能源和医疗物资，结果……你们也看到了，在半道上就被伏击了……”
情况果然严峻到了极点。青木族虽然在坚守，但已成孤岛。其他文明更是支离破碎，在绝望的深渊边缘挣扎。
“我们必须尽快与青木族汇合！”苏牧斩钉截铁地说，这是毋庸置疑的目标，“只有集中所有还能战斗的力量，我们才有可能找到一线生机，甚至……找到反击的办法。”
“我们也是这么想的。”岗岩将军重重地点了点头，岩石般的脸上露出一丝苦涩，“但是……难啊。前往青木族星域最快捷的航线，必须经过一个叫‘寂静回廊’的地方。”
“寂静回廊？”苏牧皱眉，他记得那是一片由密集的天然虫洞连接起来的交通要道，曾经是宇宙中最繁忙的航线之一。
“对，就是那里。”岗岩将军在星图上标出了那条如今已被染成暗红色的狭窄通道，“那里以前是枢纽，现在……成了畸变体的大本营之一，一个真正的魔窟。我们上次不信邪，尝试强闯过一次……”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痛楚，“损失了将近一半的战舰，连回廊的边都没摸到。根据我们后来派出的敢死队侦察回报，那里至少盘踞着三艘以上的畸变母舰，还有像太空尘埃一样多的普通畸变体，数量根本没法估算。”
强攻？就凭他们现在这加起来不到五百艘、且大半带伤的舰队？那简直是老寿星吃砒霜——活得不耐烦了。
“有没有其他路线可以绕过去？”林栀抱着希望问道。
“有，但更糟。”岗岩将军摇了摇头，指向星图上其他几条迂回曲折的虚线，“一条要穿过‘虚空风暴带’，那里的空间乱流能轻易撕碎战舰；另一条要绕过‘衰变星云’，那里的规则侵蚀程度比‘噬界之影’污染过的地方还恐怖，进去就别想出来。无论是时间还是资源，我们都耗不起。”
指挥室内陷入了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前路似乎被彻底堵死了，一种无力感开始悄然蔓延。
就在这时，一直蹲在角落、对着自己带来的便携式终端疯狂敲打计算的墨衡，突然“咦”了一声，猛地抬起头，眼镜片后面那双因为缺乏睡眠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
“将军，您刚才确认，‘寂静回廊’的本质，是天然虫洞网络，对吗？”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沙哑。
岗岩将军被问得一愣，随即肯定地回答：“是的，千真万确。那里是由数十个大小不一的稳定虫洞串联起来的。”
“那么……”墨衡推了推眼镜，语速飞快地追问，“这些虫洞，在遭受‘噬界之影’侵蚀后，它们自身的内部结构，比如空间曲率、稳定性参数这些，变化大不大？”
岗岩将军皱紧了眉头，努力回忆着侦察数据：“根据我们有限的探测，虫洞内部的规则结构……似乎比外部空间要稳定得多？侵蚀好像主要发生在虫洞的入口和出口区域，内部通道受到的直接影响反而较小，可能是因为虫洞本身的时空结构就比较坚韧？但这有什么用？入口被重兵把守，我们根本进不去啊！”
墨衡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猛地转向苏牧和林栀，脸上因为兴奋而泛起一丝潮红，声音都提高了八度：
“如果虫洞内部的规则结构相对稳定……那么，我们或许根本不需要去啃那块硬骨头，不需要强攻入口！”
他挥舞着手臂，像是在描绘一个绝妙的蓝图：“我们可以尝试……利用虫洞网络的内部连通性，从一个远离重兵把守主入口的、相对隐蔽的‘侧门’或者薄弱点进行精确定位和超常规跳跃！就像……就像走下水道绕过敌人的正面防线一样，直接出现在‘寂静回廊’的另一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