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冰冷的宣告压根儿就不是声音，更像是一种直接刻进你脑仁儿里的规则变动，每一个字都带着宇宙尺度的寒意。“区域性现实重构”——这六个字像六根冰锥子，把大伙儿刚刚因为炸掉信标而冒头的那点热气，瞬间捅了个透心凉，直接扔进了比之前更绝望的冰窟窿底。
抹杀，好歹是针对某个具体目标。可这“重构”……听起来就他妈像是要把整个“绿洲”星系，连带着里头的星球、山川、河流，还有他们这些喘气儿的，全都当成一团橡皮泥，先给你揉碎了，碾成最基本的粒子和能量，然后再按照“逆熵法庭”那帮冷血机器脑子里那张“完美”蓝图，重新捏一个干干净净、规规矩矩、没有任何“杂质”和“错误”的新世界出来。
这已经不是审判了，这是要把整个硬盘格式化了再重装系统！连点渣都不给你剩！
天空中，那层平时屁也看不见的“无形之墙”，这会儿再也藏不住了。它开始散发出一种均匀的、死气沉沉的苍白光芒，不像阳光，也不像能量炮的光，那光看着就让人心里头发毛，像个不断缩紧的、散发着坟场气息的巨型蚕茧，把整个星系都给包了进去。这光所到之处，并不是山崩地裂那种毁灭，而是一种更瘆人的“修理”——远处有座原本挺自然起伏的山头，轮廓开始变得跟用cAd软件画出来似的，棱角尖得能戳死人；一条弯弯曲曲、流淌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小河，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硬生生给掰直了，河床变得像用尺子划出来的直线，水流也失去了往常的活泼，死气沉沉地往前挪；就连吹过营地的风，都开始变得有规律可循，一下，又一下，节奏固定得让人心烦意乱，再也感受不到大自然那种随心所欲的劲儿。
这鬼地方，正在被强行塞进一个冰冷、死板、容不得半点意外的模子里！
“学习者核心”那边传来了刺耳的警报，意念流都带着颤音：【警报！底层物理常数出现强制性偏移！引力常数G值正向标准模型靠拢，偏移率0.0007%！光速c值出现微弱衰减！普朗克常数h-bar……所有基础常数都在被强行“校准”！警告！此种规模的现实层面修改……无法抵抗！重复，无法抵抗！】
墨衡看着屏幕上那些代表世界根基的数字像抽风一样微微跳动，虽然幅度很小，但那种指向性的、不可逆的改变，让他从脚底板凉到了天灵盖。面对这种能直接修改宇宙底层代码的力量，他那些知识、那些设备，简直就跟小孩玩的肥皂泡泡一样，一戳就破。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像沼泽里的淤泥，把他一点点往下拖。
苏牧站在维生舱边上，仰头看着那片逐渐被苍白吞噬的天空，牙关咬得咯咯响，攥紧的拳头因为太过用力，骨节捏得发白。死，他苏牧不怕，从拿起刀那天起就没怕过。可他没法接受林栀，还有脚下这片刚刚被她和大家用命换回来点生机的土地，就这么被当成“错误数据”一样，无声无息地从这个宇宙里“删除”掉，连点曾经存在过的痕迹都不留。这比战死沙场憋屈一万倍。
营地里早就乱成了一锅粥，恐慌像瘟疫一样炸开。人们看着周围变得越来越“假”的环境，感受着那股无处不在、非要给一切都套上缰绳的恐怖力量，绝望的哭喊声、咒骂声此起彼伏。有个年轻队员受不了这种精神上的折磨，抱着头蹲在地上，发出野兽般的呜咽。
就在这片令人窒息的苍白快要抹掉世界上最后一点鲜活色彩的时候，天上那些水银似的镜面，又他妈开始作妖了！
它们好像压根没把“现实重构”这种宏大的秩序力量放在眼里。无数面镜子像被惊动的鱼群，在那片死白的背景下高速游弋、碰撞、组合、变形！它们不再满足于傻乎乎地映照，而是开始主动地……“折射”和“扭曲”现实！
一道试图把下方那片原始森林“规范化”成整齐划一方阵的苍白秩序之光，在穿过一片镜面特别密集的空域时，就像照进了满是棱镜的万花筒，被反复折射、散射、打乱，等这光终于稀里糊涂地落到地面上时，已经变成了一片乱七八糟、毫无规律可言的彩色光斑。这光非但没能把树林修整齐，反而照得那些植物像嗑了药似的，开始疯狂地、歪七扭八地生长，长出来的形状千奇百怪，比原来更他妈不像话了。
另一道试图把蜿蜒河流“捋直”的法则力量，在碰到河面上方那些角度刁钻、不停晃动的镜面后，前进路线被扭曲得跟鬼打墙似的，最后莫名其妙地作用到了河岸边的石头上，把那些坚硬的岩石切成了无数块形状极其不规则、但又隐隐约约好像有点重复规律的碎片，看得人头晕。
这些藏在镜子里的鬼东西，正在用它们那种匪夷所思的方式，给“逆熵法庭”的“现实重构”工程添堵！它们把那股绝对的、试图把一切都变得一样的秩序力量，通过无数镜面的瞎折腾，转化成了一大堆局部的、充满“错误”和“乱来”的怪现象！
它们就像个专门搞破坏的熊孩子，非要在一张雪白干净的画纸上，用各种乱七八糟的颜色胡乱涂抹，让画家根本没法完成他那幅“完美”的画。
“它们……这是在帮我们挡刀？”苏牧看着那片因为镜面干扰而暂时逃过“修正”、变得跟抽象画一样的森林，有点不敢相信。
“帮？恐怕没那么好心……”墨衡死死盯着数据流，声音因为激动和恐惧而微微发抖，“它们不是在保护我们，它们更像是在……‘尝鲜’！在‘品尝’！‘秩序’和‘混沌’这两股力量硬碰硬、边界被打碎的时候，会产生大量矛盾的、不稳定的、正常宇宙里根本见不到的玩意儿，充满了乱七八糟的‘信息’……这些东西，对它们来说，可能就是最美味的补品！它们是以‘信息悖论’为食的怪物！‘逆熵法庭’越是使劲想建立绝对秩序，跟现实原有的混沌冲突就越厉害，制造的悖论就越多……这简直就是给它们开了一场无限量自助餐！”
所以，它们回应呼唤，映照裂痕，干扰重构，根本不是什么路见不平，纯粹是为了在这场“秩序”和“混沌”的顶级较量旁边，蹭吃蹭喝，捞足好处！
它们是秩序阴影下的寄生虫，也是秩序想消灭混沌时，自己招来的麻烦精！
想明白了这一点，苏牧和墨衡心里一点都轻松不起来。他们现在就是风箱里的老鼠，两头受气，夹在两个庞然大物中间，随时可能被碾成粉末。而且，天晓得这些“镜中窥视者”吃饱喝足之后，会变成什么鬼样子？会不会比“逆熵法庭”更危险？
现实重构的进程，被这么多镜子一搅和，变得慢吞吞的，而且充满了“瑕疵”。那苍白的死光还在蔓延，但所到之处，不再是纯粹的秩序，而是留下了一大片一大片光怪陆离、法则错乱的“异常区域”。整个世界，好像正在变成一个秩序和混沌互相掐架、谁也奈何不了谁的、巨大而又极不稳定的试验场。
“生之地”营地这边，因为头顶上镜面特别多，反而成了扭曲力量最集中的地方之一，暂时延缓了被彻底“格式化”的进程。但这种延缓的代价，就是周围环境变得跟噩梦一样，根本没法预测下一秒会发生什么鬼事。
“咱……咱们现在该咋办啊？”一个脸上还带着稚气的护卫队员，看着外面那副地狱般的景象，带着哭腔问，声音都在抖。
没人能答得上来。绝望像浓雾一样笼罩着每个人。
墨衡的目光在维生舱里沉睡的林栀和外面那些疯狂折射的镜面之间来回移动，一个疯狂到极点的念头，像毒草一样在他心里疯长。
“也许……咱们光想着扛下去不行了……”他喃喃自语，眼睛里冒出一股豁出去的狠劲，“既然这帮镜子怪物靠‘悖论’活着，既然‘逆熵法庭’最怕的就是‘异常’……那咱们能不能……主动搞出一个天大的、连法庭都处理不了的‘悖论’？一个能把这个‘重构囚笼’直接撑爆的……‘信息炸弹’？”
苏牧猛地扭头看他：“怎么搞？”
墨衡深吸一口气，像是要给自己打气，伸手指了指散发着淡绿光芒的“学习者核心”，又指了指维生舱：“核心里头，存着‘学习者’文明几乎所有的知识，那是秩序和逻辑的巅峰。而林栀，她是‘混沌—生命统合体’，是活生生的、不按常理出牌的奇迹，是秩序没法理解的‘bug’。如果……如果我们能想办法，在外头这现实重构的巨大压力下，在那些‘镜子’的围观下，把这两样风马牛不相及的东西，硬生生给揉到一块儿……你猜会发生什么？”
把知识的极致秩序和生命的极致混沌强行融合？在世界被强行修改的节骨眼上，造出一个前所未有的“怪胎”？
这想法太他妈疯了，成功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一旦失败，肯定是连灰都剩不下。
可是，呆着不动是等死，拼死一搏，说不定还能搏出一线生机。
苏牧盯着墨衡的眼睛，又看了看维生舱里气息微弱的林栀，眼神里最后一点犹豫被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取代。
“需要我干啥？”他问，声音低沉而坚定。
就在两人准备铤而走险，启动这最后的、跟自杀没啥区别的计划时，异变又他妈来了！
天上那些原本上蹿下跳、忙着干扰重构的镜面，突然齐刷刷地定住了，就像被同时按了暂停键。紧接着，它们像是被一块巨大的磁铁吸住，开始朝着同一个点——那座静静矗立的“学习者核心”方尖塔的塔尖，疯狂地汇聚过去！
无数面水银镜子像归巢的倦鸟，又像扑火的飞蛾，撞击、融合、坍缩！在方尖塔那高高的顶端，一个点出现了，开始只是一个极其微小的亮斑，但眨眼之间，它就变得无比刺眼，并且散发出一股极不稳定的、仿佛蕴含着无穷可能性的波动！那感觉，不像能量，更像是一种纯粹的、高度浓缩的“信息”和“可能性”的集合体！
那玩意儿散发出的波动，竟然让周围那试图“重构现实”的苍白光芒都开始扭曲、避让！
它像个……正在形成的、全新的“镜子”？还是……别的什么更吓人的东西？
墨衡面前所有的监测屏幕“啪”一下全黑了，刺鼻的焦糊味从机箱里冒出来——设备瞬间过载烧毁了！
所有人都被塔尖那个越来越亮、越来越诡异的光点吸住了目光，心里头充满了无法形容的震撼，还有……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冰冷的恐惧。
那东西……到底是什么？
它好像，正在把天上所有镜子的力量，还有这片区域里因为现实重构而冒出来的所有“信息悖论”，全都给吸过去了……
它……是在孵化什么东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