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闹什么?”
他抬眼扫过满殿嫔妃,语气里带着显而易见的不耐。
皇后忙温声回话:
“皇上息怒,原是祺嫔在此闹些无凭无据的文章,臣妾已经斥责过了。”
谁知瓜尔佳文鸳竟毫无惧色,挺直脊背,声音清亮地开口:
“皇上明鉴!淑嫔乌拉那拉氏私通侍卫周平,秽乱后宫,罪不容诛!”
雍正眸光一沉,并未立即发作,只盯着瓜尔佳文鸳。
谁知瓜尔佳文鸳毫无惧色,颇为胸有成竹。
沉默片刻,他终于将目光转向面无人色的淑嫔,语气平静:
“淑嫔,你怎么说?”
“皇上!皇上您要为臣妾做主啊!”
乌拉那拉毓秀跪行两步,手指颤抖地指向祺嫔,声音凄切,“祺嫔这是要逼死臣妾!臣妾方才拼死为皇上诞下八阿哥,身子还未恢复,她就这般急不可耐地编织罪名,污蔑臣妾的清白!”
她泪珠滚滚而下,语速又快又急,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臣妾根本不认识什么周平李平!臣妾一颗心全系在皇上与八阿哥身上,哪有闲暇去理会那些不相干的人!”
她话锋陡然一转,意有所指地射向瓜尔佳文鸳,“倒是祺嫔,心思似乎从不放在如何侍奉皇上,为皇家开枝散叶上,反倒是对宫中那些年轻侍卫格外上心!”
瓜尔佳文鸳柳眉倒竖,斥道:“你倒胡乱攀咬起来了?”
乌拉那拉毓秀抬起泪眼,语气带着难以置信的惊诧与轻蔑:
“臣妾就奇了怪了,这满宫的姐妹,谁认得清那些轮值的侍卫谁是谁?偏偏祺嫔妹妹,不仅能一口叫出周平的名字,连他同乡是谁、何时当值、何时离宫,甚至身上揣着什么物件都一清二楚!但凡是平头整脸些的,她倒是个个都留意着,比内务府记档的公公还要周全!”
她深吸一口气,仿佛豁出去般,对着雍正重重叩首,声音带着哭腔却字字诛心:
“皇上明鉴!臣妾愚钝,实在想不明白,一个深宫妃嫔,为何要对前廷侍卫如此了若指掌?这般行径,究竟是替皇上留心宫禁,还是……另存了些什么见不得人的心思,臣妾不敢妄加揣测,只求皇上圣断,还臣妾一个清白!”
瓜尔佳文鸳被淑嫔反咬一口,气得脸色通红,正要不管不顾地争辩,抬首却撞见安陵容的眼神。
安陵容轻轻摇头,示意她稍安勿躁。
祺嫔虽不甘,还是气鼓鼓地闭上了嘴。
这时,甄嬛微微蹙眉,对雍正柔声道:
“皇上,祺嫔妹妹年纪轻,性子是急躁了些,说话难免有欠考量。淑嫔妹妹刚刚为诞育阿哥,此刻正该静心休养,祺嫔这般吵闹,确实不该,惊扰了淑嫔妹妹休养,就是她的不是了。”
安陵容立刻接过话头,看向祺嫔,语气如同在安抚一个不懂事的小妹妹:
“祺嫔妹妹,你呀,就是太较真了。侍卫巡守六宫本是职责所在,在延禧宫附近多走动几次,也是职责所需,或是路径如此,也是有的。你怎么就这般钻了牛角尖,平白惹得淑嫔妹妹伤心,也让皇上和皇后娘娘烦心。”
接着,安陵容转向雍正,神情恳切,一副完全为大局着想的模样:
“大家都是侍奉皇上的姐妹,何必为此伤了和气?皇上,依臣妾愚见,既然此事已拿到台面上来,淑嫔妹妹万分委屈,不如就将那侍卫周平传来问问话?一来,当面说开了,正好还淑嫔一个清白,也让祺嫔妹妹知道自己想岔了,不能平白冤了淑嫔,二来,也免得此事日后成为心病,影响了后宫和睦。您看呢?”
一直静观其变的沈眉庄也适时开口,声音沉稳:“皇上,柔妃妹妹说得在理。清白与否,一查便知。淑嫔妹妹正好可借此机会洗刷冤屈,若不然……日后有闲言碎语涉及混淆皇室血脉,岂不是贻笑天下。”
她最后一句“混淆皇室血脉”,精准地戳中了雍正最敏感的神经。
雍正的目光在委顿于地的淑嫔和一脸不忿的祺嫔之间扫了一个来回。
他沉声问道:
“祺嫔。”
“臣妾在。”瓜尔佳文鸳连忙应声。
“你口口声声指证淑嫔私通侍卫周平,”雍正语速缓慢,“朕问你,周平现在何处?”
瓜尔佳文鸳朗声回道:
“回皇上!那周平早在淑嫔产子前便已悄悄离宫,如今正被淑嫔安置在京郊的一处私人庄子上,秘密养了起来!”
她话音刚落,安陵容竟“噗嗤”一声轻笑起来,引得众人侧目。
她连忙用帕子掩了掩唇,眼中却满是“原来如此”的了然,对着瓜尔佳文鸳,语气带着几分亲昵的嗔怪:
“祺嫔妹妹,你呀!本宫方才还说你定是想岔了,误会了淑嫔妹妹。此刻听你这么一说,倒真是糊涂了!”
她笑吟吟地转向雍正,神情轻松:
“皇上,这么一听,倒真不必大动干戈跑一趟了。臣妾协理六宫,对各宫用度略知一二。延禧宫这边,确实月月都有一笔不小的用度,名目是接济族人,拨往京郊的一处庄子。”
乌拉那拉毓秀浑身一颤,看向安陵容。
安陵容却浑然不觉,只微微歪头,像是努力回忆,语气愈发恳切自然:
“臣妾因怕底下人办事不周,还特意留心查问过。内务府回报说,那庄子里住着的,乃是皇后娘娘与淑嫔妹妹的一位远房亲戚,因家境贫寒,故而由延禧宫接济。既是皇后娘娘的亲戚,怎么可能是那侍卫周平呢?祺嫔妹妹,你这消息,怕是不准呐。”
果然,端坐在一旁的皇后脸色骤然一变,握着扶手的指节瞬间泛白。
她看向安陵容,眼底尽是惊怒。
安陵容!
她竟敢!
这轻飘飘几句话,分明是当众将一盆污水朝着她这个中宫劈头盖脸地泼来!
什么京郊庄子,什么周平,她根本一无所知!
她凌厉的目光立刻射向下首的族妹乌拉那拉毓秀,却见对方死死垂着头,连一个求助或解释的眼神都不敢递过来。
心下顿时一片冰凉。
这蠢货,果然背着她行了苟且之事!
如今竟要牵连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