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儿腿一软,几乎瘫倒在地,慌忙伏地磕头“柔妃娘娘!奴婢…奴婢……”
安陵容唇边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吃里扒外的东西。若非本宫今日亲眼瞧见,竟不知你还有这份‘忠心’,懂得另觅高枝了。”
杏儿磕头如捣蒜,额头上立刻见了红痕:
“奴婢不敢!奴婢万万不敢!奴婢是……是……”
极度的恐惧攫住了她,让她语无伦次,却怎么也编不出一个能圆上的理由。
安陵容并不打断,只冷眼瞧着她这般狼狈模样,半晌才轻嗤一声:
“连句像样的瞎话都编不圆全。就这点本事,皇后娘娘竟也放心用你做事?”
这话如同最后一道催命符,杏儿只觉得浑身血液都冻住了,冷汗顺着鬓角往下淌。
却见安陵容身旁的浮金将一个不起眼的灰色粗布小袋扔到了杏儿面前的青石板上。
杏儿颤抖着伸出手,解开那抽绳。
瞳孔骤然收缩。
里面躺着的,竟是一朵半旧了的绢制头花!
那正是她年前一针一线精心扎好,托人送出宫去给妹妹宝儿过年戴的!
她只觉得一道惊雷直劈天灵盖,整个人都僵住了,血液逆流,耳边嗡嗡作响。
她猛地抬头,眼中尽是绝望的哀求,声音破碎不堪:“柔妃娘娘……娘娘……求您……”
安陵容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目光没有任何温度:
“把眼泪擦干净,跟我回宫。这一路上若敢让人看出半点异样……”
她顿了顿,声音轻柔却字字诛心,“你就不必再见你妹妹了。”
杏儿如同被冷水浇头,她立刻用袖子狠狠抹去脸上的泪痕,强压下所有哽咽,低眉顺目地站起来。
声音虽还发颤,却努力维持平稳:“是……是,奴婢遵命。”
回到长春宫正殿,沉重的殿门在身后缓缓合拢,发出令人心悸的闷响。
杏儿“扑通”一声重重跪倒在冰冷的地砖上。
安陵容端坐在上首的紫檀木椅上,接过宫女奉上的茶,拨了拨浮沫,语气平静无波:“说吧。”
杏儿泪眼婆娑地抬起头。
“皇后是怎么找上你的?许了你什么?又要你做什么?”
安陵容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一五一十,说清楚。”
杏儿此刻再无丝毫隐瞒的念头,哽咽着道:
“回娘娘……奴婢原先是在浣衣局的……奴婢家中父母早亡,就只剩下一个幼妹,名叫宝儿,本是寄养在叔父家中的。奴婢……奴婢想着妹妹年纪渐长,就攒了点钱,打点了内务府的一位管事嬷嬷,求她行行好,给奴婢换个好一点的差事,日后也好……也好拉扯妹妹一把。”
她吸了吸鼻子,继续道:“那嬷嬷后来告诉奴婢,说柔妃娘娘您刚晋了妃位,惠妃娘娘亲自为您择定了长春宫,嬷嬷说您圣眷正浓,待下又宽和,是顶好的去处……便把奴婢派来了。”
“染冬是何时找上你的?”安陵容问。
“就在……就在娘娘您即将回长春宫的前几日,”杏儿回忆着,身体止不住地发抖,“染冬……她突然找到奴婢,直接就说已经将出妹妹送进善堂抚养……她拿宝儿的性命要挟奴婢,让奴婢以后听她的吩咐做事……她说……她说……”
杏儿的声音充满了恐惧:“她说善堂里死一两个没依仗的孩子,根本没人会追究……还说……宝儿这般年岁的女娃娃,正是某些有头有脸的富贵人家,私下里偏好寻去‘伺候’的……”
说到这里,她再也忍不住,眼泪汹涌而出,重重磕下头去,额头撞击地面发出沉闷的响声:
“娘娘!奴婢罪该万死!奴婢愿意以死谢罪!只求娘娘您大发慈悲,看在宝儿她才六岁,什么都不懂的份上,求您高抬贵手,放过她吧!求求您了!”
安陵容看着她眼中的恐惧,知道火候已到。
她缓缓起身,走到杏儿面前:“善堂吃不饱穿不暖,宝儿也很想你。”
杏儿抬头看着她,眼泪打湿了衣领。
“本宫体恤你们姐妹分离之苦。宝儿年幼,在那等地方,想必你也日夜悬心。”
她语气真挚,仿佛感同身受,“本宫可以帮你。”
杏儿怔住,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本宫可以让你知道宝儿的确切消息,甚至可以……让你偶尔得到一点她的小物件,比如,她亲手捏的一个泥人,或者她写的一个字。”
“甚至……可以把宝儿接出来,寻一处好人家抚养。”
安陵容抛出一个诱饵。
“但前提是,你要知道,谁才能真正帮你,而不是仅仅用你妹妹吊着你,让你永无休止地为他们卖命。”
她停顿一下,看着杏儿眼中燃起的一丝微弱希望,继续道:
“染冬问你什么,你依旧可以答。但之后,她问了什么,要你做什么,你必须一字不落地告诉本宫派去找你的人。你做得到吗?”
这不是命令,更像是一场交易。
安陵容没有立刻要求她背叛皇后,而是先要求她“双面”效忠。
这倒大大降低了杏儿的心理负担和风险。
杏儿眼中挣扎剧烈。
一边是皇后积威之下对妹妹安危的恐惧,另一边是安陵容给出的、触手可及的关怀和希望。
她孤立无援太久,这一点点真实的“好处”和看似可行的路径,比任何威胁利诱都更能打动她。
最终,对妹妹的牵挂压倒了对皇后虚无缥缈的恐惧。
她重重磕下头去,声音哽咽却清晰:
“奴婢听娘娘的!只求娘娘……能让奴婢知道宝儿安好……”
“很好。”安陵容微微一笑,那笑容里有了些许真实的温度,“记住你的话。只要你听话,宝儿就会好好的。”
她让杏儿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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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几日,杏儿被王德禄悄然带入一间僻静的耳房。
屋内没有旁人,只桌上放着一个粗布缝制的小口袋,鼓鼓囊囊。
“娘娘赏你的。”王德禄道。
杏儿颤抖着手解开袋口的细绳,里面滚出几个歪歪扭扭、明显是孩童手笔的泥捏小动物,还有一张皱巴巴的纸。
上面用炭笔笨拙地画了一个太阳,旁边歪歪扭扭写着:杏。
泥人粗糙,画技拙劣,却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杏儿心上。
她认得妹妹的手艺和笔迹。
“宝儿……”她哽咽一声,死死攥住那泥人和画纸,眼泪扑簌簌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