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一脸沉痛惋惜,坐在榻边温言安抚着那哭得死去活来、几近昏厥的瓜尔佳文鸳。
帕子轻拭眼角,话语间却已不着痕迹地将疑窦引向“是否无心冲撞了何处”、“近日饮食寒凉有所不妥”。
敬妃冯若昭蹙眉沉吟道:
“皇上,皇后娘娘,祺嫔这小产实在蹊跷得紧。”
她目光转向一旁跪伏在地的太医张铭义:
“张太医,你一向负责祺嫔龙胎的平安脉,不是次次回禀都说胎象稳健、一切安好吗?”
张太医冷汗淋漓,忙不迭叩首:
“回皇上,回各位娘娘,祺嫔娘娘此前脉象确乎平稳有力,此番骤然小产,绝非自身气血亏虚所致,必是……必是遭了外力侵犯啊!”
敬妃追问道:“何种外力?你可诊出端倪?”
张铭义语塞,此番变故完全不在皇后预料之内,自然无人提前与他串供。
他只得含糊其辞:
“微臣愚钝,许是误用了什么相克之物,或是……还需再仔细查验。”
皇后顺势接过话头,语气沉凝:
“皇嗣事关重大,绝不能含糊。需得立刻彻查翊坤宫一应往来,凡近日送入宫中的饮食器具,经手何人,来源何处,皆要逐一盘查清楚,不容半分疏漏!”
她意在将水搅浑,趁机将嫌疑引向她早已谋划好的方向。
正当皇后欲进一步引导时,沈眉庄上前一步道:
“皇上,张太医既言语闪烁,查证之事千头万绪,依臣妾看,为求公允透彻,当请太医院院判前来一同诊视脉案,或许能更明究竟。”
雍正面色阴沉如水,目光扫过在场众人,沉声道:“传温实初。”
皇后此刻心下虽惊,却仍存一丝侥幸。
庆幸自己早已将那祸根换走,纵使温实初来查,只怕也难寻痕迹。
温实初奉命匆匆赶来,仔细为祺嫔探脉后,眉头越蹙越紧,他跪奏道:
“皇上,小主脉象沉涩急滑,确非寻常饮食不慎或体虚所致。”
他顿了一顿,继续禀道,“微臣方才靠近小主时,隐约嗅到一丝异样香气,虽极淡,却似有蹊跷。微臣斗胆,请皇上准允查验小主近日所有贴身之物,尤以香料、珠玉配饰为要。”
雍正一抬手:“准。”
宫人立刻将祺嫔妆奁中、枕席下的香囊、荷包、珠串、玉佩等物悉数捧出。
温实初一件件拿起,置于鼻下细细分辨。
当他的指尖触到那串色泽鲜红、沉甸甸的麝香珠时,动作猛地一顿!
他将其凑近鼻尖,凝神细嗅片刻,他猛地转身,将那珠串高高举起,叩首在地,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骇:
“皇上,此珠串中有大量麝香!且绝非寻常麝香,其香气特殊,药力峻猛。有孕之人若长久佩戴,日积月累,轻则胎动不安,重则必定伤胎堕育啊!”
一语既出,满室死寂,如同冰窟。
皇后只觉得眼前一黑,头风骤起,针扎般的疼痛席卷而来。
“什么?!”
原本瘫软在榻上瓜尔佳文鸳猛地挣扎着撑起上半身,一双猩红的眼睛死死盯住那串她日夜不离身的珠串,目眦欲裂,
“这……这是皇后娘娘赏赐给我的!说是……说是能安胎祥瑞的宝物!”
皇后瞬间脸色煞白,厉声喝道:
“祺嫔!你休要失心疯胡言乱语!本宫赏你此珠,乃是寓意多子多福,怎会是那等阴毒之物?定是有人暗中调换,或做了手脚!欲栽赃本宫!”
她目光锐利如刀,扫向四周的宫人,意图找出破绽或一个可以顶罪的人。
一直静观其变的甄嬛此时缓缓开口:
“这串红玛瑙珠,臣妾倒有印象。祺嫔妹妹确是日日佩戴,爱不释手。只是月余前,似乎有几日不见妹妹佩戴,妹妹当时说,是送至宝华殿供奉祈福,以求皇嗣安康。若真有人要做手脚,那供奉期间,岂不是最佳时机?”
皇后立刻接口道:“是啊,既然珠子离了祺嫔的身,便有了动手脚的时机啊!”
她立刻跪下禀道:“皇上!不知道是谁,心肠如此歹毒,竟暗害了祺嫔腹中的皇子,还要嫁祸给臣妾啊!”
瓜尔佳文鸳闻言,示意让景泰拿过珠串来。
她仔细一观察,猛地摇头,嘶声道:
“皇上!臣妾是将这珠子供奉到宝华殿过,可这珠子就是臣妾那串!臣妾日日摩挲,第三颗珠子上有一处极小豁口,是去年我不慎磕在妆台上的!皇上一看便知!”
景泰连忙颤抖着拿起那串珠子,仔细摸索,片刻后,她颤声道:
“皇上,娘娘,第三颗珠子上,确实有一个极小的豁口,求皇上为我们娘娘做主啊。”
瓜尔佳文鸳猛地抬头,声音凄厉癫狂,几乎破音:
“是你!皇后!这根本就是你当初赏我的那串!是你假意关怀,赏我这催命毒物!是你害死了我的孩儿!”
雍正的眼神已彻底冰封,他缓缓转向皇后,目光中的审视、震怒,几乎要将她吞噬。
“皇后,”雍正的声音低沉缓慢,“你,还有何话可说?”
“皇上!臣妾冤枉!臣妾对此毫不知情!定是有人处心积虑陷害臣妾!皇上明察啊!”皇后急急辩解。
雍正看着她急于脱罪的模样,再听着耳边瓜尔佳文鸳撕心裂肺的哭嚎。
他并未再看皇后,而是将目光投向那串罪证确凿的红麝香珠。
殿内空气凝固,落针可闻,所有宫人屏息垂首,仿佛预感到一场更大的风暴将至。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之中,皇后身边的心腹宫女绘春,脸色惨白如纸,身体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
她瞥见皇后娘娘投来的、那夹杂着暗示的眼神,整个人如同被投入了油锅煎熬。
挣扎只在瞬息之间。
只见她猛地扑出几步,额头狠狠磕在地砖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带着哭腔:绘春扑通一声跪下:
“皇上息怒!皇后娘娘息怒!是奴婢的罪过!是奴婢的罪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