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州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沉重的铅块,压在每一个身处漩涡中心的人的胸口。
祁同伟与张克勤,这两股分别代表着“雷霆”与“天网”的省级力量,在小小的吕州舞台上,展开了无声却激烈的角力。
姚卫东如同被逼到悬崖边的野兽,在做最后的疯狂抵抗。
他利用尚存的市委书记权威,强行召开市委常委会,试图统一口径,将一切问题定性为“工作失误”和“个别干部行为”,
并暗中指使尚未暴露的死忠,散布“省里斗争激烈,吕州只是棋子”、“祁同伟手段酷烈,想搞扩大化”等谣言,企图混淆视听,制造对立情绪。
然而,他的挣扎在祁同伟绝对的力量面前,显得苍白无力。
省厅经侦支队几乎冻结了所有与他相关的可疑资金流动;刑侦支队如同影子般监控着孙德海及其黑恶残余,使其不敢轻举妄动;监委的约谈名单越来越长,指向越来越清晰。
就在祁同伟准备对几个关键人物采取强制措施,彻底敲碎姚卫东心理防线时,张克勤出手“搅局”了。
他以“天网”巡视组需要全面了解情况、确保程序万无一失为由,要求省监委在采取对部分局级干部的“双规”措施前,必须将更详尽的证据材料与巡视组“会商”。
名义上是配合,实则是在关键节点上设置障碍,拖延祁同伟的进攻节奏。
张克勤甚至私下约谈了几名正在摇摆的吕州干部,言语间暗示“省里情况复杂”,“主动向组织说明情况,或许能在不同层面获得更稳妥的处理”。
这种模糊的承诺,如同投入浑水的石子,让一些本已准备倒向祁同伟的人又产生了观望心态,给姚卫东争取了苟延残喘的时间。
……
柳晴在巨大的恐惧和求生欲驱使下,决定孤注一掷。
她精心策划了一场“邂逅”,在张克勤下榻的宾馆“偶然”相遇,借口汇报政法委工作,实则言语间充满了暗示与挑逗。
她今天穿了一件剪裁优雅却暗藏心机的连衣裙,领口恰到好处地微敞,勾勒出曼妙曲线,身上散发着与办公室截然不同的、诱人的香水味。
“张主任,吕州这潭水太深了,我一个小女子,真是步步惊心。”她眼波流转,带着恰到好处的柔弱与依赖,
“有些话,在办公室里不方便说,也不知道……该跟谁说。”
张克勤坐在沙发上,面色平静地看着她,眼神如同深潭,看不出丝毫波澜。
他既没有立刻拒绝,也没有表现出兴趣,只是淡淡道:“柳书记,你是党的干部,有什么情况,应该通过组织程序反映。”
柳晴心中一紧,但并未放弃,她挪近了一些,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委屈:
“程序……有时候程序也解决不了所有问题。我知道一些事情,关于姚书记,也关于……其他可能牵连更广的人和事。我只是想……找个能真正做主的人,指条明路。”
她的话充满了诱惑,既是献上投名状,也是展示自己的价值。
张克勤的手指在沙发扶手上轻轻敲击着,仿佛在权衡。他需要的,正是这种来自内部、能撕开更大口子的信息。柳晴的主动投靠,正中他的下怀。
“明路,在于你自己的选择。”张克勤终于开口,语气依旧平淡,但话语内容却让柳晴看到了希望,
“把你认为有价值的、符合组织原则的情况,形成书面材料。要具体,要客观。至于其他的……”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柳晴一眼,“组织上会考虑干部的实际困难和……态度。”
他没有做出任何承诺,却给了柳晴一个模糊的希望和明确的任务。柳晴心领神会,知道自己赌对了方向。
她立刻表现出感激涕零的样子,又暗示性地保证自己会“好好表现”,这才起身告辞,离去时腰肢摇曳,仿佛重新注入了活力。
张克勤看着她的背影,嘴角勾起一丝难以察觉的冷笑。一枚棋子,而已。
……
张克勤的拖延战术,让祁同伟怒火中烧,但他很快冷静下来。他深知,与田国富的人在这种程序问题上纠缠,只会浪费时间。
他选择了更直接、更猛烈的反击。
他绕过张克勤,直接向陆则川和高育良汇报了吕州案件的重大进展和遇到的“阻力”,并附上了部分确凿的证据。
陆则川的指示很快下来:“排除干扰,依法依规,加快推进,省委支持。”
有了尚方宝剑,祁同伟不再理会张克勤的“会商”要求,直接下令省厅刑侦支队,以涉嫌重大责任事故罪(指向矿难瞒报)和滥用职权罪,对孙德海采取了强制措施!同时,对钱永福的违纪违法问题也正式立案调查!
这一记重拳,如同雷霆炸响,彻底打碎了姚卫东集团最后的侥幸。孙德海和钱永福的落网,意味着祁同伟已经撕开了最坚硬的外壳,直抵核心。
……
在这场高压的权谋斗争中,祁同伟与秦施的关系,如同数据流中悄然萌发的绿意,在肃杀的氛围里无声滋长。
临时指挥中心灯火通明,却静得只剩主机运行的嗡鸣与键盘敲击声。已是深夜,秦施独自坐在弧形屏幕前,七块分屏上流动着错综复杂的资金链路图。
她微微蹙眉,指尖无意识地抵着眉心——有一条跨境资金流如同游入深海的鱼,数次即将锁定却又消失在国际银行的加密网络中。
她今天穿着简约的珍珠白丝质衬衫,袖口随意挽至小臂,露出纤细手腕上一道浅淡的旧疤。
屏幕冷光映在她脸上,长睫垂落时投下浅影,鼻尖因焦躁沁出细密汗珠,像晨露凝在白玉兰瓣上。
忽然,一杯温热的牛奶被轻轻放在她手边。
祁同伟不知何时来到她身侧,黑色衬衫领口松了两颗纽扣,身上还带着夜风的凉意。“别急,”他声音低哑,血丝蛛网般布满眼底,“这条线我们跟了好几天了,不差这一时。”
秦施抬头,正撞进他深潭似的眼眸里。那总是淬着冰棱的目光此刻竟融开一道裂隙,泄出些许疲惫的温和。
她指尖触到玻璃杯壁,暖意顺着经络往心口爬:“谢谢厅长…我只是觉得,答案就在眼前了。”
他俯身看向屏幕,檀木香混着烟草气息笼罩下来。为指出某个节点,他手臂越过她肩头操作鼠标,衬衫布料不经意擦过她耳廓。
秦施呼吸微滞,看见他滚动的喉结与绷紧的下颌线,忽然想起档案里那张他年少时穿着警服的照片——那时的眼神还没淬炼出如今的黑沉。
……
深夜,电梯平稳上升。
金属壁如暗色调的镜子,映出两人并肩而立的身影。
祁同伟忽然开口,声音在狭小空间里显得格外低沉:“当年在缉毒队,我也常盯着地图整夜不睡。”
秦施转头,看见他正望着跳动的楼层数字,唇角牵起一丝几不可察的弧度:“那时以为抓住一个线头就能扯出整张网,现在才明白...”
“叮”电梯的一声轻响,吞没了他未竟的话语。但那一瞬间交汇的目光,已诉尽千言万语。
回到卧室,秦施躺在床上辗转难眠。闭上眼,就是今天在档案室那惊心动魄的另一幕——
她踮脚去够顶层的卷宗箱,梯架猛地一晃。还没反应过来,祁同伟已如猎豹般闪至身后,一手牢牢箍住她的腰,另一只手臂横挡在她胸前。
他掌心烫得惊人,隔着薄薄衣料烙在她腰侧。时间仿佛被拉长,秦施甚至能数清他腕表秒针走了整整三格。
“谢...谢谢厅长。”她慌乱落地,一缕发丝却不听话地缠在他纽扣上。祁同伟低头为她解开发丝,温热的呼吸扫过她耳廓:“以后重的让我来。”
他撤退得迅疾,却在转身时不小心碰倒了旁边的档案盒——这个能徒手制服三十名亡命徒的男人,指尖竟带着微不可察的颤抖。
这些片段在深夜里反复浮现,熨烫着秦施的思绪。
……
而在另一个房间,祁同伟站在淋浴下,任由冰冷的水流冲击着身躯。
水幕迷蒙间,她的模样却愈发清晰——
那双总是凝着专注光芒的眼,此刻正微微垂着,长睫在屏幕冷光中投下细密的影;珍珠白丝质衬衫衬得她脖颈修长如玉,偶尔蹙眉时,鼻尖会沁出细小的汗珠,像清晨缀在白兰花瓣上的露水……
还有她咬着笔杆沉思的模样,贝齿轻轻抵着下唇,留下一道浅浅的印痕,那专注中带着倔强的神态,竟比任何明艳的笑容更让人挪不开眼……
冷水能暂时浇熄身体的躁动,却冲不散刻在脑海中的容颜。而这漫漫长夜,更将她不经意间落在他心底的星火,熬成了铺天盖地的月光。
在这场不见硝烟的战争里,数据是他们的盔甲,而这份悄然滋长的情愫,则是盔甲下依然鲜活跳动、灼热难耐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