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进到洞中,李凌霄发现,郑天成虽然羸弱,但很是健谈。或许是一百多个日日夜夜,被囚在暗无天日的山洞,憋闷太久了,今日终有人可交谈,可释放。李凌霄还发现,郑天成对诸事都有自己的见地,绝非肤浅之人。于是,便将心中的疑惑问了出来。
这确是他一直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按道理讲,石敬瑭已经有了契丹鼎力支持,何必在意这江山令?甚是派了桑维翰这样的肱骨大臣前去抢夺。
“若说起来嘛,既没用,也有用。”
“老寨主,这话怎么说?”
“说没用,他与契丹勾结,势力已经足够大。关键是已失去了民心,若想用‘江山令’号令先唐各路节度使和天下英雄,还有那些遗老遗少,绝无可能。说有用,便是他已经捷足先登,避免被李从珂得到。若李从珂得到,可籍此召集各路节度使和天下英雄,群起平叛。估计石敬瑭还有一层考量。那就是夺取天下之后,可凭借江山令,招揽一些趋利逐名之辈。”
“我明白了。”李凌霄不得不佩服郑天成的眼光。
“唉——,李盟主,明白又有何用!毕竟石敬瑭手里握着那块‘江山令’。”郑天成再次无奈地摇了摇头,语气之中有着一丝丝责备之意。
“老寨主,不必挂怀,此事马上便见分晓。”李凌霄模棱两可地说道。
郑天成狐疑地望着李凌霄,未置可否。
“对了,老寨主,元恩士是否已经得到你那块江山令?”
“狼子野心,我岂能让他得逞?”郑天成咬牙切齿说道。忽然,他似乎又想到了什么,自语道:“只是不知道,这些时日,他们是否寻到了《太公兵法》?”
“《太公兵法》?”李凌霄惊问。
在天山摩诘洞时,他曾在一些典籍中读到过,《太公兵法》是姜子牙所着,集兵法、谋略与理政于一体,是天下奇书。据传,大汉张良、三国诸葛亮、先唐徐茂公等军事大家,都是熟读此兵法,才成就了一时丰功伟绩。只是可惜,摩诘洞并没有完整的《太公兵法》。他曾问过师傅,师傅说,据传只有张良获得过全本。后世所研读的,均是残卷。
“李盟主也知道《太公兵法》?”郑天成反问。
“曾在一些典籍中读到过。”
“这就是了。自古以来,军事大家皆将这部兵法奉为天下奇书。典籍有记载,自是当然。或许后人夸大了其奇。但是,有一个不争的事实便是,姜太公着《太公兵法》,周朝享国790年。张良得《太公兵法》,助刘邦打下大汉江山,前后两汉享国400年。大唐徐世绩得《太公兵法》残卷,享国289年。三国诸葛孔明得《太公兵法》残卷,助刘备建立了蜀汉政权。天下称奇,便不足为怪了。盛传张良死后,整部兵法随他葬了。而随葬之地,便是此处云台山。”
这倒是令李凌霄一惊。此事,他从未听说过。
郑天成继续说道:“我云寨有一处湖泊,名曰子房湖,是张良辞官后的隐居之地。据传,张良死后,便葬在了子房湖左近。而奇书也随葬在了子房湖左近。”
“这元恩士来此,寻找奇书也是其目的之一?”李凌霄猜个八九不离十。
“正是。那个畜生囚了我,以为万无一失,便将什么都告诉了我,并拷打逼问我。原来,那徐知诰、徐知远早就知道子房湖的传闻。在老夫到翠微书院之时,便开始处心积虑,派元恩士刻意接近我。待我心甘情愿将小女许配给他,他便借故回到翠微书院,周密计划如何巧取江山令。并带来两个擅长风水之术的书院弟子,在子房湖附近寻找张良墓。
笑话,简直笑话。我久居云寨,都不知道张良墓在哪里,他们会寻得到?对了,李盟主,现在是几月?”
“闰十一月。”
“真就是山中无日月啊。这个畜生居然囚禁了我三个多月。”
“今天是你的百期。刚才,我们还在你的坟前给你烧百日来着。”阿克插言道。
“唉,真是造孽啊。”郑天成无不伤感着说道。
“老寨主,今夜你便可离开这洞穴。下一步有何打算?”这是一个很现实的问题,李凌霄问道。
“李盟主,大恩不言谢。今后,我云寨全凭盟主支遣。如果盟主能够帮老夫除掉元恩士这个畜生,大不了老夫将云寨送你。与其交与李盟主,总比落到那个畜生手中要好上千倍万倍。”郑天成见李凌霄要说话,忙制止:“李盟主,请先不要打断老夫,更不要质疑老夫。老夫绝非言而无信、食言而肥之人,句句都是发自肺腑。俗话说,有命在,一切都在。人无全无。今夜,如果不是李盟主救下老夫,老夫既无命在,更一切皆无。”郑天成说得无比真诚。
“在下无意你的云寨。但我可答应你,助你铲除元恩士,还你云寨。”李凌霄回的也是无比真诚。
“那就多谢盟主了。其他事,待铲除元恩士再说。不过盟主,老夫还有一事相求。”郑天成感激之情立见,不再称呼“李盟主”。
“请讲。”
“现在我行动实在不便,可否帮我离开?”郑天成说得甚是难为情。
他必须难为情。李凌霄是谁?中原武林盟盟主啊。他现在这个状况,如果离开山洞,只能靠人背着。他看阿克只是一个孩子似的身材,实在矮小,根本背不了他,甚至背不动他。只有李凌霄才可。但让中原武林盟盟主背着他,这将情何以堪?
“阿克,背着老寨主,我在前面开路。”李凌霄直接吩咐阿克。
郑天成心里一阵失落。但是,当阿克二话没说,顺势将他背起来之后,他才意识到,这个孩子竟然如此大的气力。一则,阿克确是力大。二则,郑天成已是瘦骨嶙峋。只不过,郑天成的双腿还是有些拖地。
在郑天成的指引下,他们顺利下了茱萸峰,来到石屋。当罗延环第一眼看到郑天成的时候,着实吓了一跳,一时之间竟没有认出来。后经仔细确认之后,他才敢相信。再听完郑天成的悲惨遭遇,不胜唏嘘,对元恩士更是咬牙切齿,王八羔子、龟儿子一通乱骂。
“在我们尤寨,像元恩士这种人,会被骂成白眼狼,披着羊皮的狼。”尤彩同样气愤地插言道。
李凌霄制止了提刀欲去寻仇的罗延环。
随后,他们几乎一夜没阖眼,商量如何铲除元恩士这个人渣。经过一番商讨,最终确定了行动计划。
第二天初晓,裴副寨主早早来到了石屋。看他的表情,甚是凝重,似着寒霜。
“裴老,发生什么事了吗?”罗延环问道。
“唉——”裴副寨主打个唉声:“元寨主发现了,很是生气,好生训斥了我一番,命我赶紧把你们赶走。”他自然说的是留宿之事。
“咦——?怎么多了一个人?”裴副寨主一眼便看到了萎顿在墙角的郑天成,忙问。
百余天来,虽然元恩士能提供一些吃的喝的,不让郑天成立时死去,但是,那些吃食都是些猪狗不吃的糟糠之物。如今的郑天成,早已经脱相。再加之蓬头垢面,裴副寨主一时又怎么认得出来?
“老裴,连你都认不出来了吗?”郑天成有气无力地说。
“你——?”裴副寨主身子一震,声音都颤抖起来。
这是李凌霄刻意安排的,故意让裴副寨主看到郑天成。
“是我,郑天成。”
“真的是你?寨主,真得是你?”裴副寨主仍然不敢相信,愣愣站在原地,双手也颤抖起来。
“裴忠,确实是我。”郑天成说着,颤巍巍着双手,撩开了蓬乱长发。
“寨,寨,寨主?你,你还活着?你,你怎么还活着?”裴忠嘴巴张得好大好大,惊悚的话都说不完整,更是语无伦次。
“难道你希望我真得死了?”郑天成厉声反问。虽有气无力,但威严犹在。
“不不不,寨主,裴忠绝不是这个意思。”裴忠连忙摆手摇头。他知道自己说错话了。突然,他弯下身子,使劲抓住了郑天成的双手,激动地大喊道:“寨主,寨主,真的是你啊。我,我,我去告诉元寨主。你没有死。”说着,便转身欲向外跑。
“裴忠,站住。不要去告诉那个畜生。咳咳咳。”郑天成厉声喝道。终归身子虚弱,力不从心,猛地咳嗽了两声。
“什么?”裴副寨主猛地站定身形,两眼惊愕地回身望着郑天成,似没有听清楚郑天成的话般。
“裴忠,你没听错。元恩士就是一个畜生。”郑天成恨恨地说道,上下牙齿还轻微地发出碰撞之声。
“可,可那是寨主的姑爷啊?”裴副寨主迷茫了。
“裴忠,你好糊涂啊!到现在为止,你还没有问过我,怎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怎会还活着?”郑天成苦笑着说。
“哎呀——,寨主,我真是愚不可及。看到你还活着,尽顾着高兴了,把这个茬口给忘了。寨主,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此时,裴忠才急切地问。
郑天成把元恩士有何图谋,如何害他,李凌霄如何救他,简单做了一个叙述。但是,他忽略了李凌霄的身份,这是李凌霄专门交待过的。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裴副寨主喃喃自语,一脸的惊愕和不敢相信。
“事情就是这样。如果没有李公子相救,估计我这把老骨头就交待在茱萸峰了。关键是,你们并不知内情,被这个畜生蒙在鼓里,仍奉他为寨主。”郑天成痛心疾首地说。
“寨主,这可怎么办?元恩士现在是云寨寨主,大权在握,人马也在他的手中。这可怎么办?”裴忠已经六神无主,在石屋里搓着手团团乱转。
“慌什么。下面,你按照我的吩咐去做。”随后,郑天成将商议的对策,合盘告诉了裴忠。
昨晚,郑天成说过,这个裴忠可靠,信得过。
就在这时候,忽然石屋外面一阵喧哗,有人在喊:“裴副寨主,寨主吩咐的事办完了吗?这些人怎么还没滚蛋?”
“寨主,元恩士派王琮催我了。现在怎么办?”裴副寨主焦急地问。
“王琮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看日后我如何收拾他。这样,你应付他一下,把他打发走。我先不与他见面。”郑天成吩咐着。
“可我怎么应付啊?又说什么好呢?”裴忠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
李凌霄发现,这个裴忠是忠厚之人,不善辞令,更不懂得变通。
“裴忠啊,你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啊。这么简单的事都办不了。”郑天成一副恨铁不成钢的口吻,无奈的摇了摇头。
“裴老,我跟你一起出去。”罗延环自告奋勇地说。
“王琮老弟,别来无恙啊。”二人到得门外,就听罗延环大着嗓门打招呼。
“哎呀,罗馆主啊,咱们好久不见了,失敬,失敬!”那个王琮客套一句。忽然,他话锋一转,冷冷说道:“裴副寨主,寨主曾吩咐,寨子概不宿客。你不但违背寨主命令,留宿了外客。到现在,还不抓紧将外客送走,难道,你要忤逆寨主命令不成?”
听王琮的语气,对裴忠这个副寨主根本不放在眼里,一副盛气凌人、颐指气使的口气。
“狗仗人势!”屋里,郑天成恨恨地低声说道。
“王琮老弟,裴副寨主已经知会我们,我们马上便离开。但是,我的一个弟兄不知什么原因,突然上吐下泻。从昨晚到现在,一直都没有爬起来。或许是昨晚吃坏了东西。我老罗就不见外了,麻烦王琮老弟,给我这位兄弟端碗开水,取些药来,罗某不胜感激。这是五两纹银。麻烦老弟了。”罗延环这是拿钱开道。
“好说,好说。我这就安排弟兄去办。罗馆主,你莫介怀。这段时日以来,寨主因为老寨主亡故,心情一直不佳,不想见客,更不想留宿来客。我这就差人取药。吃完药,人好些了,就赶紧离开吧。不要让我们这些下人难做。”王琮笑着说。
“嗯——?”忽然,尤俊皱紧了眉头,不自主地嗯了一声。
“俊哥,有什么不对吗?”李凌霄看到尤俊这个表情,问道。
“外面这个王琮的声音听着甚是耳熟。阿彩妹子——”尤俊又扭转头看向尤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