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说。”阿克厉声吼道,匕首离刘七脖子又近了一分。
“我说,我说。两军尚未开战,刚才本将军是胡说八道,只想以理服人。但是,估计距离开战也不远了。”刘七喏喏地回道。
“那你们这是——?”李凌霄指了指周围的伤兵。
“我们,我们——”刘七再次吞吞吐吐,闪烁其词,欲言又止。
“啊——,疼。”忽然,刘七大喊一声疼。原来,阿克看刘七总是吞吞吐吐,支支吾吾,手上稍微用力,匕首划伤了他的脖子,渗出了一丝鲜血。
“我说,我说。大侠,不是本将军不想说,是说出来丢人啊。”
这个回答,倒是出乎李凌霄的意料。
“再敢称呼本将军,小爷宰了你。”阿克怒声说道。
“不敢了,不敢了,小人再也不敢了。”感觉着匕首冷森森的寒气,刘七吓得赶紧改口。
“说吧,到底怎么回事。”李凌霄冷冷说道。
“小人说起来真是丢人显眼啊。我们这百八十人,好歹也都算会两下子,是朝廷李元硕大将军派往潞州前线督战的。行到黄河边上,看到一个商队,还有两匹骡子。我们便好言相商,让他们将货物交予我们,带到前线,犒劳军士。”
“放老实点,说实话。”阿克冷冷说道,匕首上又滴下一滴血。
“少侠,少侠,轻点,轻点。我说实话。”刘七赶紧告饶:“其实我们见财起意,就想劫了这个商队,杀了这些商人,抢货抢马,神不知鬼不觉地发笔横财。”
李凌霄冷哼一声,心说:“恶人自有恶人磨。不见血,他是不会说实话的。”
刘七看李凌霄脸色不善,赶紧说道:“公子,我这可都是实话啊。”
“哼——,继续讲。”李凌霄再次冷哼一声。
“好好好,我接着说。”刘七赶紧应承着,继续说道:“没想到,刚劫下商队,就冒出一个骑驴的老头儿。一个人,就那老头儿一个人。不对,不对,还有一头驴,是老头骑得那头驴。公子是不知道啊,那个老头儿也忒厉害了,三下五除二,把我们百八十人一顿胖揍。真就是丢人现眼,憋屈至极啊。他一个老头,我们可是百八十人啊。公子,你猜怎么着——”
刘七想卖个关子,爬地上斜看着李凌霄。李凌霄已经猜个八九不离十,没有搭理他。
刘七见李凌霄没接话茬,便讪讪说道:“人厉害,那头驴更是妖孽。老头儿打人,驴踢马。它居然把几十匹战马踢得四散奔逃,再也没有寻回来。一个老头儿,一头驴,轻轻松松把我们打得屁滚尿流,落荒而逃。这不,今天早上落荒到了这个村子。真是丢人现眼啊。”此刻,刘七讲述的时候,眼里仍充满了惊惧之色。
李凌霄心里暗自发笑。根本不用多想,一听那驴,便猜到是江宁怪叟和他的小黑驴。马踢驴不足为奇,而驴踢马,就是奇哉怪也了。偏偏江宁怪叟的小黑驴就这么妖孽,不踢则可,一踢就是几十匹战马。
就在这时候,忽然远处传来两声马的嘶鸣。
“咦——,这村子还有马匹?”刘七兴奋地问。
“那是我们的马匹。”李凌霄说。
“公子,你们有几匹马?”刘七怯怯地问。这个刘七应该是玲珑之人,看人下菜碟儿,很会说话。称呼阿克是少侠,称呼李凌霄为公子。因为怎么看,李凌霄都像一个文弱书生。
“你问这个做什么?”李凌霄凝眉问道。
“公子,别误会。小人此去潞州前线督战,本就耽误了时间。军法不容情,再也耽搁不得。我们也是倒霉催的,战马被驴踢跑了。俩脚丫子啥时候能到潞州?你看这样行吗?我们征用——,不不不,我们花高价买下你们的马匹。”刘七估计对老百姓使惯了官威,一时说漏了嘴。看到寒光森森的匕首,赶紧更正了过来。
“不行。”李凌霄一口否决。
“公子,小人说得可是高价买。”刘七生怕李凌霄没听明白,误会了他,再重复一遍。
“我知道。但是,我们也有要事,赶往洛阳。”李凌霄不耐烦地说。
“公子,你们去洛阳?不知有何贵干?”此时,刘七眼睛里流露出希望之光。
“干你何事!”阿克吼他一句。
“公子,别误会。哎,哎,少侠,小心匕首。公子有所不知,我姐是当朝皇后——张皇后,没准儿你们到了洛阳,本将军还能帮上忙,也未可知。”刘七瞥了一眼匕首解释道。但是,他此时的语气有了一丝傲气,又自称本将军。
“张皇后?你姐?你叫刘七?”李凌霄疑惑地问。
“公子,千真万确,如假包换,张皇后是我十三姐。只是有些话不方便讲而已。”此时,刘七更没有了刚才的胆怯。
围在四周的军士脸色憋地通红,原来是憋着笑,却不敢笑出来。
“公子,高姓大名,可否告知本将军?”刘七看李凌霄仍一副不信的神色,便反客为主地问。
“我叫李凌霄。刘七,我不管你说的是真是假,但是,我警告你:不可再欺凌百姓,不可再为非作歹。否则,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还有你们,记住我说过的话。”李凌霄又指了指四周的军士。
那些军士怯怯地瞥了一眼阿克,低着头不敢说话。他们并不惧怕李凌霄。他们又怎会怕一个书生?而他们真正害怕的是这个矮矬子。太可怕了,估计杀他们就像碾死一群臭虫。
“阿克,放开他,让他们走吧!”
刘七和那些军士如同听到了特赦令,慌不择路地跑了。但是,当刘七骑马跑到村口时,回头看了一眼远处的李凌霄,眼睛里满是怨毒,自言自语道:“有仇不报非君子。今日之仇,我刘七记下了。李凌霄是吧?你去洛阳是吧?你给七爷等着,洛阳就是你的葬身之地,我会让你一块骨头渣儿都不剩。”
刘七他们走了。那一双父女对李凌霄两人千恩万谢。
就在他们转身想离开的时候,忽然,那些围观的村民一拥而上,将他们围了起来。以那个花白胡须的七叔为首,齐齐指向阿克,语气异常愤怒:“你不能走!把你偷去的军饷钱还给我们。”
看着愤怒的人群,阿克懵了,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李凌霄也懵了,看这些村民的表情,分明把阿克当成了不共戴天的仇人。这是为何?
“乡亲们,不要着急,有话慢慢说,到底怎么回事?”李凌霄不得不安慰着村民。
“慢慢说?再慢慢说,你们就带着我们的军饷钱跑了。”那个七叔指着李凌霄的鼻子斥责。他敢指着李凌霄的鼻子,却不敢指阿克。刚才,阿克一通胖揍那些唐军,他们可是都看在眼里的。
“把你的狗爪子拿开。再敢指着我家公子,你信不信我把你的手齐根砍了?”李凌霄被指着没有动气,反倒是阿克急眼了。他可不管那个七叔多大岁数,敢指着李凌霄,就敢把那个七叔的手砍下来。
那个七叔吓得赶紧缩回了手指。
“阿克!”李凌霄扭头瞪了阿克一眼,然后又扭头微笑着问那个七叔:“军饷钱?什么军饷钱?老人家,你慢慢说,莫急。”
“我们都看到了,你们是很厉害,那些官军都不是你们的对手,我们打不过你们。但是,求二位大爷把钱还给我们吧。那可是我的活命钱,也是我儿子拿命换来的钱。”一个老妇人哀求着说道。说着说着,就想给李凌霄跪下,李凌霄赶紧一把扶住。
“但是,我们没偷你们的什么军饷钱啊。”李凌霄更是茫然。
“你撒谎!就是他。”那个七叔愤怒地刚抬起手要指想指向阿克,但抬到半路,赶紧又缩了回来。但还是瞪着阿克说道:“昨晚,就是你,在我们家里,几乎挨家挨户地偷了一个遍。老头子我起夜,看到你偷完之后,跑得那叫个快啊,眨眼之间就没影儿了。但是,老头子还没有老眼昏花,你的身影我清楚记得,就是这么高,动作也是这般灵活。”
“你,你,你胡说八道!含血喷人!”阿克气急败坏了,也不管七叔的年龄,直接爆了粗口。
“阿克,不得无礼。”李凌霄训斥阿克。
“公子,他冤枉好人。”阿克委屈地说。
“不必多说,我知道怎么回事了。”
“怎么回事?”阿克急切问。
“待会儿再说。”李凌霄没有着急解释,而是转身问七叔:“老人家,刚才你说是军饷钱吧?这是怎么回事?什么叫军饷钱?”李凌霄当然知道什么是军饷,那是发给当兵的俸禄。但是,这些平头百姓,怎地一口一个军饷钱,让他百思不得其解。
“哼——,朝廷征兵,哪里是在征,分明是在抓。好在朝廷还算有点良知。起初,每抓一个,还能给我们十两纹银,权当提前支付了孩子们在军中的军饷。前些时日,我儿子被强行抓走了。本来应该给十两,但是,黑心官府说,朝廷国库空虚,打仗缺钱,只给了我三两。就是这点钱,还被他偷走了。”那个七叔说到气愤处,忘记了阿克的警告,抬手就指向了阿克,激动地手都在颤抖。
“不对啊。我儿子被抓走时,官家只给了我二两银子。七叔,你怎会拿到三两呢?”刚才,被刘七虐的那位老汉,看着七叔疑惑地问。
“我怎么晓得!”七叔也是一脸茫然。
“刘婶儿,你家给了几两?”那老汉又问那个刘婶儿。
“我的钱都是七叔给领回来的。”那刘婶儿不屑地回道。
李凌霄着急赶路,不想与他们纠缠这些琐细之事,便问道:“你们村总共抓丁多少人?”
“二十八个。”七叔回道。
“你们昨晚失盗了几家?”
“我不知道,得统计一下才知。”七叔说。
“老人家,那你现在统计一下吧。”李凌霄让七叔负责,开始逐家逐户统计。
统计完后,七叔指认着,总共有七家被盗,共十七人的军饷钱。
“不对啊七叔,你们七家哪有那么——”被虐的老汉摸着脑袋说,满眼的狐疑。
“老李头,在这个村子,哪有你说话的份儿,给我闭嘴!”七叔猛然呵斥那老汉,吓得那老汉缩了缩脖子,不敢再吱声。
原来这个老汉叫老李头。
李凌霄厌恶地看了一眼面前这个七叔,想开口训斥他几句。转念一想,还是算了。村民邻里之间,不知道有什么矛盾纠纷,扯不清楚的。再说了,跟这些老百姓掰扯一些大道理,倒显得自己无聊。
“阿克,去取五十一两银子,给他们。”李凌霄吩咐阿克。
“公子,凭什么啊?我们又没偷他们的钱。我不去。”阿克赌气地说。
“让你去就去,不要耍性子。”李凌霄劝道。
“可是——,公子,我们的盘缠也不富裕了。”阿克提醒李凌霄。
“没事的,到洛阳后就好办了。徐霜给我们提前准备好了。”李凌霄说道。
“不用。我这里倒是有些散碎银两。”忽然,从街边靠近的一个巷子里传出一个声音。
李凌霄听来似曾耳熟,但已经记不起来,便循着声音望了过去。只见从巷子里拐出一个中年男人,身背着一个行囊。
李凌霄看到此人,一眼便认出来,原来是一位故人,不由心里一阵感慨:真就是人生何处不相逢。
“雁人先生,你这是从何处而来?”李凌霄笑着打招呼。
来人并非别人,而是李凌霄在北地救下过、在骝马集偶遇过的那位雁人先生。
“李公子,我也是刚刚途径此处。见众多官军,便躲在陋巷之中。”雁人先生笑着说道。随着他的笑,额上双雁便似展翅飞起来般。
“先生都看到了?”李凌霄笑着问道。
雁人先生点了点头。
李凌霄继续说道:“雁人先生,既然都已看到,那就待我处理完眼前之事,再叙旧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