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浓,林深。
北邙山界,古木参天,枝桠虬结如鬼爪,将本就稀薄的月光切割得支离破碎。山路崎岖难行,弥漫着潮湿的腐叶气息和一种山野特有的、令人不安的寂静。
根据那简陋地图的指引,李寻欢与龙啸云已在这片荒岭中跋涉了整整一日。地图粗糙,许多地方模糊难辨,只能估摸着大致方向前行。
一路出奇地平静,没有追兵,没有埋伏,甚至连野兽都少见。但这过分的宁静,反而更像暴风雨前的死寂,压得人喘不过气。
“这鬼地方…当真会有线索?”龙啸云挥剑劈开拦路的荆棘,喘着粗气,伤势未愈的他,体力消耗极大。那地图和令牌,在他看来,愈发显得诡异莫测。
李寻欢没有说话,他的目光始终锐利地扫视着四周。
他的观察细致入微,眼神锐利如刀,已能于无声处听惊雷,于寻常中见不寻常。
他忽然蹲下身,手指拂开一层落叶和湿泥。
泥地上,有一个几乎被雨水冲刷掉的、极其模糊的脚印。脚印很深,显示此人负重不轻,且步伐间距独特,像是一种长途跋涉的特殊步法。
更重要的是,脚印旁,有一个几乎难以察觉的、用树枝划出的微小箭头,指向密林深处一个方向。
“有人先我们一步。”李寻欢站起身,目光投向箭头所指,“是敌是友,难说。但这方向,与地图大致吻合。”
有人在前引路!是那送图之人?还是另一股势力?
两人循着那几乎消失的痕迹和偶尔出现的、越来越清晰的箭头标记,继续深入。
山路愈发陡峭,雾气也更浓,四周开始出现一些坍塌的古代墓穴和残破的石人石马,在雾中若隐若现,如同沉默的幽灵,更添几分阴森。
就在天色将晚,视野极差之时——
前方浓雾中,隐约出现了一点微弱的光!
不是磷火,是温暖的、橘黄色的火光!像是…灯笼!
两人立刻警惕起来,放缓脚步,悄无声息地靠近。
那是一座搭建在避风处的简陋茶棚,简陋得只有几根木头支着个草顶,里面摆着两张破旧桌椅。一个须发皆白、穿着厚厚皮袄的老者,正佝偻着腰,守着一个咕嘟冒泡的大茶壶。一盏防风的油灯,挂在棚柱上,便是那光亮的来源。
在这荒无人烟的北邙深山里,出现这样一个茶棚,本身就诡异至极。
龙啸云手按剑柄,低声道:“小心有诈。”
李寻欢目光扫过茶棚四周,泥地上脚印杂乱,却并无埋伏的迹象。那老者呼吸沉重,手脚皮肤皲裂,确像是常居山中的猎户或药农模样,但他浑浊老眼里偶尔闪过的一丝精光,却绝非普通山民所有。
“过去看看。”李寻欢率先走了过去。
老者抬起头,脸上堆满皱纹,露出一个憨厚又带着几分山野人怯懦的笑容:“两位爷…赶路辛苦咧…喝碗热茶暖暖身子吧?自家采的山茶,粗得很,莫要嫌弃…”
他的口音浓重,带着本地土腔。
李寻欢在桌前坐下,龙啸云则保持站立,警惕地注视着四周。
“老丈一直在此卖茶?”李寻欢看似随意地问道,手指轻轻敲着桌面。
“唉,山里讨口饭吃…”老者叹口气,舀了两碗浑浊的茶汤,“这北邙山啊,邪性得很,除了挖药打猎的,没人来。也就偶尔…指指路…”
“指路?”李寻欢端起茶碗,并不喝。
“是啊…”老者眼神闪烁了一下,“有些外乡来的爷…像两位一样…总会迷路…老汉就指条明路,换几个酒钱…”
李寻欢与龙啸云对视一眼。
李寻欢从怀中取出那块深紫色的木牌,轻轻放在桌上:“老丈可认得此物?”
那老者看到木牌,浑浊的眼睛猛地一亮,脸上的憨厚瞬间褪去几分,压低声音道:“原来…是‘紫焰令’的贵客…失敬,失敬。”
他果然认得!
“贵客要去何处?”老者声音更低。
李寻欢将那张简陋地图也拿出,指向那个叉号标记:“此地。”
老者凑近仔细看了看,面色微微一变,沉吟片刻,才道:“这地方…可不好去啊…那是片‘死地’,老辈子人都说,进去就出不来…”
他顿了顿,观察着李寻欢的神色,才继续道:“不过,既然贵客执意要去…从此地向北,穿过一线天,见到三棵歪脖子松树向左拐,看到一片乱石坡…到了那儿,自会有人接引。”
他说得具体,却又语焉不详。
李寻欢收起地图和木牌,放下一块碎银:“多谢老丈。”
老者接过银子,脸上又堆起憨厚的笑,连连道谢。
两人离开茶棚,走入更浓的雾中。
走出很远,龙啸云才低声道:“那老头,绝非普通卖茶人。”
“我知道。”李寻欢淡淡道,“他是‘引路人’。有人在此设下关卡,专为持令者指路。那‘紫焰令’,便是通行凭证。”
这一切,愈发显得组织严密,计划周详。他们仿佛正被无形的手,引向一个预定好的目的地。
那目的地,是真相,还是…最终的坟墓?
浓雾翻滚,吞噬了前路,也吞噬了来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