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庙重归死寂,唯有那被飞刀击损的招魂铃躺在地上,证明着方才那场诡异厮杀并非幻梦。空气中残留着黑烟的刺鼻气味和一丝极淡的、属于冰儿的幽香。
郭嵩阳看着李寻欢手中那方丝帕,看着上面那个刺眼的“林”字,眉头锁紧。
“林?”他冷声道,“这代表什么?一个姓氏?一个地名?还是又一个陷阱?”
他行走江湖,深知越是看似简单的线索,背后往往隐藏着越深的机锋与危险。
李寻欢将丝帕收起,那丝帕触手冰凉,却仿佛带着灼人的温度。“不知道。”他回答得简单,“但这是唯一的线头。”
无论这是冰儿无意遗落,还是刻意留下,这方丝帕和这个“林”字,都已成了连接他与那神秘女子、以及与那“幽冥鬼姥”恩怨的唯一纽带。
郭嵩阳凝视他片刻,忽然道:“你似乎决定要追查下去。”
“是。”
“即便可能与‘天尊’、与那鬼魅般的‘幽冥鬼姥’为敌?”
“我的敌人,本就不少。”李寻欢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郭嵩阳沉默片刻,点了点头:“好。既然如此,你我便在此分道扬镳。”
他性子孤直,不喜纠缠,既已还了方才援手之情,便不愿再卷入更多是非。他的路,是磨砺剑道,攀登巅峰,而非陷入无尽的江湖恩怨。
“郭兄欲往何处?”李寻欢问道。
“北上。”郭嵩阳目光锐利,仿佛已穿透庙墙,望向遥远的中原腹地,“嵩阳铁剑之名,不应寂于江湖。我去会一会那兵器谱上的高手。”他的话语中,带着年轻人特有的、压抑不住的锋芒与野心。
李寻欢微微颔首。他知道,郭嵩阳与他,是两类人。一个如剑,宁折不弯,只求锋芒毕露;一个如飞刀,隐于袖中,藏锋敛芒,只为那决绝一击。道路不同,终究难以为伴。
“保重。”李寻欢拱手。
“你也一样。”郭嵩阳还礼,语气依旧冷硬,却少了几分疏离,“希望下次听到你的消息时,你还活着。”
说完,他毫不拖泥带水,转身大步走出破庙,青衫很快消失在渐歇的雨幕之中,背影孤高而坚定。
庙内,又只剩下李寻欢一人。
还有满地狼藉,和怀中那本方寸之间却搅动风云的册子,以及这方绣着“林”字的冰冷丝帕。
他收拾心情,将杂念摒除。如今的他,真的是孤身一人了。龙啸云不知所踪,敌友难辨;孙白发神龙见首不见尾;谢颜心思难测;郭嵩阳道不同不相为谋…所有的一切,都只能靠他自己手中的刀去斩开。
“林…”
他反复咀嚼着这个字。天下林姓何其之多,从何查起?
他忽然想起那本册子。或许,那里面会有线索?
他再次取出册子,就着将熄的火光,更加仔细地翻阅起来。这一次,他不再只看那些关于李园、关于北邙的显眼记录,而是逐字逐句,不放过任何细微之处。
终于,在记录数批看似普通的药材、丝绸往来账目的夹缝中,他发现了一行极其隐晦的备注:
“…林氏…姑苏…旧谊…慎…”
姑苏?林氏?
李寻欢的心脏猛地一跳!姑苏确有林姓大族,乃是诗礼传家、颇有名望的书香门第。这“旧谊”指的是什么?与父亲李慕白有关?与那“冰魄玄玉”有关?还是与“天尊”有关?
而那一个“慎”字,更是透露出无比的忌惮与警告!
所有的线索,似乎再次指向了一个明确的地点——江南,姑苏。
他收起册子,目光变得锐利如刀。
无论姑苏林府是龙潭还是虎穴,他都必须去闯一闯。
天色微明,雨彻底停了。清冷的晨光透过破庙的缝隙照射进来,在地上投下道道斑驳的光柱。
李寻欢最后看了一眼这间一夜之间经历了无数变故的破庙,毅然转身,走入晨光之中。
他的脚步很稳,目标明确——南下,姑苏。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离开后不久,一道红影悄然出现在破庙屋顶之上。
谢颜立于晨曦之中,望着李寻欢远去的方向,嘴角噙着一丝玩味的笑意。
“姑苏林家…小哥哥,你可真是会挑地方惹麻烦呢…”她低声自语,眼波流转,“这下,可有热闹看了。”
她身影一晃,如同红色流云,向着另一个方向飘然远去。
仿佛她只是来看一场早已预料到的戏码。
而更远处,官道旁的密林中,一双阴鸷的眼睛也悄然注视着李寻欢的背影。正是那昨日逃脱的“千面书生”柳无眉!他脸上已换了另一张平凡无奇的面具,眼中却充满了怨毒与杀意。
“李寻欢…姑苏…你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李寻欢的姑苏之行,从他踏出破庙的第一步起,便已注定不会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