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月初三,吉日良辰。
整个北地首府都被笼罩在一片喧嚣的红海之中。从戒备森严的督军府到城中最繁华的长街,再到象征权力核心的司令部,目之所及,皆是猎猎招展的红绸与鎏金的大红双喜字。空气中弥漫着硝烟味被刻意压制后的、浓烈的鞭炮火药气息与昂贵的檀香气息。
这场婚礼,与其说是喜事,不如说是新任督军顾衡向整个北地、乃至觊觎他权柄的四方势力,展示其绝对力量与领土所有权的一场盛大阅兵。
帖子发遍了军政商各界名流,无人敢缺席。街道两旁肃立着荷枪实弹的亲卫队,冰冷的枪刺在阳光下闪着寒光,与满目的喜庆红形成刺眼的对比,无声地提醒着这场“盛事”背后主人的铁血手腕。
少帅府内,红烛高燃,喜气盈门,却透着一股森严的冷意。
苏妩像个精致绝伦的提线木偶,被一群训练有素、屏息凝神的仆妇簇拥着。繁复到极致的正红色织金凤穿牡丹嫁衣,层层叠叠,缀满珍珠与宝石,沉重得几乎让她喘不过气。
如云的青丝被一丝不苟地绾成高髻,压上一顶镶嵌着数百颗东珠和鸽血红宝石、垂着细密金流苏的九凤冠。凤口衔珠,随着她轻微的晃动,折射出冰冷璀璨的光芒,亦压得她脖颈酸涩。脸上施了浓艳的新娘妆,遮掩了原本的苍白,却也让她看起来更像一幅挂在墙上的、没有灵魂的工笔美人图。
她的右手,始终紧紧攥着。无名指上那枚冰冷的白金戒指,被嫁衣宽大的袖口遮住,却如同烙铁般时刻灼烫着她的肌肤。仆妇们小心翼翼地替她整理着裙裾,动作轻得如同对待易碎的琉璃,眼神里却充满了敬畏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
外面喧天的锣鼓和鞭炮声如同惊雷,一下下敲打在她紧绷的神经上。她看着镜中那个陌生而华美的自己,眼神空洞。身体深处,那枚“生子丸”带来的暖意似乎比平时更清晰了一些,如同潜藏的火种,在提醒着她无法逆转的命运轨迹。系统甜甜依旧沉默。
“吉时已到——请新夫人移步!”司仪尖细高亢的声音穿透了嘈杂。
沉重的盖头落下,隔绝了最后一丝光线,将她彻底投入一片象征性的、也是实质性的黑暗之中。视线被剥夺,听觉和触觉便异常敏锐。她能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能感受到冰冷沉重的凤冠和嫁衣的束缚,更能感受到左右两位搀扶她的仆妇那恭敬却不容抗拒的力道。
她被牵引着,一步步走出内室,走过铺着厚厚红毯的回廊。外面鼎沸的人声、丝竹管弦的喧闹瞬间将她吞没。她能感觉到无数道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她身上,探究的、羡慕的、敬畏的、甚至是不怀好意的。空气粘稠得化不开,充满了权力与欲望交织的气息。
穿过庭院,来到灯火辉煌、宾客如云的正厅。即使隔着盖头,她也能感受到那灼灼的目光汇聚点——主位上,那个一身笔挺戎装、肩章闪耀、气场如同出鞘利刃的男人。
顾衡站在主位前,没有穿传统的喜服。一身熨帖到极致的墨绿色高级将官礼服,领口袖口滚着金边,胸前挂满象征赫赫战功的勋章,腰挎佩刀,军靴锃亮。他身姿挺拔如松,面容冷峻,深邃的眼眸如同寒潭,扫视全场时带着睥睨一切的威压。只有他左手无名指上那枚与苏妩成对的、更为粗犷厚重的白金男戒,在灯下反射着冷硬的光芒,昭示着他新郎的身份。
他的目光,穿透人群,精准地锁定了那个被红色盖头笼罩、在仆妇搀扶下缓缓走向他的身影。那目光里,没有寻常新郎的期待或喜悦,只有一种深沉的、志在必得的掌控,如同猎人审视着终于落网的、最心仪的猎物。
繁琐至极的古礼在司仪的高声唱和中一项项进行。跨火盆,踩瓦片……每一步,苏妩都像个没有灵魂的偶人,在仆妇的引导和无形推力的作用下完成。她的世界只剩下盖头下狭窄的视野,沉重的凤冠,冰冷的戒指,和身体深处那越来越清晰的、带着奇异生命力的暖流。
终于,她被引导着,站定在他面前。隔着盖头,她也能感受到那股扑面而来的、带着强烈侵略性的男性气息和属于上位者的冰冷威压。
司仪高喊:“一拜天地——!”
她的手臂被轻轻却坚定地按下。弯腰的瞬间,凤冠的流苏剧烈晃动,冰冷的珠玉贴上她的脸颊。身体深处那股暖流猛地一跳。
“二拜高堂——!”(空置的座位,象征顾氏已逝的威严)
再次被按下。她能感觉到他就在身边,近在咫尺,他的存在感强大到让她几乎窒息。
“夫妻对拜——!”
这一次,她感觉到一只灼热有力的大手,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稳稳地托住了她的手臂,引导她完成最后的躬身。两人相对而拜。盖头下,苏妩的视线只能看到他锃亮的军靴尖端和笔挺的裤线。而他,隔着红绸,目光仿佛能穿透一切,牢牢锁住她。
礼成。
“送入洞房——!”司仪的尾音带着亢奋的颤抖。
喧嚣再次达到顶点。鼓乐齐鸣,宾客的恭贺声如同潮水般涌来。
顾衡没有按照惯例让喜娘搀扶新娘。他直接上前一步,在满堂宾客或惊诧或了然的目光中,极其自然又无比强势地,一把扣住了苏妩藏在宽大袖袍下的手腕。他的手掌滚烫有力,带着薄茧,如同铁钳,隔着衣料精准地握住了她戴着戒指的右手无名指位置。
那枚冰冷的戒指,瞬间被他掌心的温度包裹、熨烫。
他微微俯身,低沉而充满绝对占有欲的声音,穿透盖头下的黑暗,如同烙印般清晰地送入她的耳中,只有她能听见:
“夫人,礼成了。”
“夫人”二字,在此刻,在万千宾客的见证下,在震天的喧嚣中,被他以如此强势的方式宣之于口,赋予了它最沉重、最无法撼动的法律和世俗意义。她不再是苏妩,她是顾夫人,是他顾衡明媒正娶、昭告天下的所有物。
随即,他不再多言,握着她手腕的力道带着不容抗拒的牵引,转身,牵着他的新娘,在两侧宾客自动分开的道路中,在无数道或羡慕或敬畏的目光洗礼下,大步走向那象征着最终归属与禁锢的——洞房。
苏妩被他牵引着,踉跄地跟上他沉稳有力的步伐。盖头下,她的嘴唇被自己咬得发白。右手无名指被他的大手紧紧包裹,那枚戒指深深地硌在两人的皮肉之间,冰冷与滚烫交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