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穴内温暖而宁静，残留着食物的香气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温馨。苏妩裹着柔软的兽皮毯子，懒洋洋地靠在铺着厚厚雪熊皮的床榻上，指尖无意识地绕着颈间一缕墨发，回味着方才那顿被喂食的午餐，狐狸眼里带着一丝慵懒的餍足。
顾衡收拾好石桌，走到床边。他高大的身影笼罩下来，带来熟悉的、令人安心的压迫感。他俯身，大手揉了揉她柔软的发顶，动作带着一种习惯性的、略显生硬的亲昵。
“我出去一趟。”他声音低沉，银灰色的眼眸落在她脸上，“去西麓猎场看看新发现的冰熊踪迹。很快回来。”
“嗯，夫君小心。”苏妩仰起小脸，露出一个乖巧温顺的笑容，狐狸眼弯弯，眼尾那颗嫣红的痣也跟着生动起来。
顾衡深深看了她一眼，没再多言，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开了洞穴。厚重的兽皮帘子落下，隔绝了他银白色的背影和洞外的光亮。
洞穴里只剩下苏妩一人。她脸上的乖巧笑容慢慢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无聊。她伸了个懒腰，活动了一下依旧有些酸软的筋骨，正琢磨着是继续睡觉还是找点事情打发时间。
就在这时，洞穴外传来一个刻意放柔、带着点小心翼翼的女声：
“夫人……族长夫人在吗？”
是阿雅的声音。
苏妩挑了挑眉，狐狸眼里闪过一丝玩味。这个时候？顾衡刚走她就来了？她起身，走到洞口，掀开帘子一角。
阿雅果然站在外面，风雪吹得她脸颊有些发红。她穿着一身灰褐色的厚实皮袄，手里捧着一个用兽皮包裹的小罐子，脸上堆着一种混合着尴尬、畏惧和极力想表现的诚恳笑容。
“阿雅？有事吗？”苏妩倚在门框边，语气淡淡，带着点刚睡醒的慵懒，眼神却清亮。
“夫、夫人……”阿雅局促地捏紧了手里的罐子，低下头，声音带着点哽咽，“我……我是来道歉的。之前……之前是我鬼迷心窍，被嫉妒冲昏了头，做了那些蠢事，还差点害了您和族长……我……我知道错了，真的知道错了！请您原谅我！”
她说着，双膝一弯，竟是要跪下去！
苏妩眼疾手快，伸手虚扶了一下，没让她真跪下去：“过去的事，族长已经罚过你了。起来说话吧。”
阿雅顺势站了起来，眼圈红红的，将手里的兽皮小罐子往前递了递：“夫人，我知道您可能还不信我……这是我今早特意去采的、最嫩的冰莲蕊尖，加了雪蜜熬煮的甜羹，最是滋补养颜，还能安神……算是我一点小小的赔罪心意，求您收下。”她打开罐子，一股清甜微凉的、带着独特莲香的甜腻气息立刻飘散出来，确实诱人。
苏妩的目光落在那个小罐子上，又扫过阿雅那张写满“悔恨”和“恳求”的脸。她狐狸眼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讥诮。赔罪？冰莲蕊尖熬雪蜜？这东西……闻着是不错。
“哦？冰莲蕊尖？”苏妩唇角勾起一个浅浅的、意味不明的弧度，伸手接过了那个还带着温热的小罐子，“倒是费心了。这季节，冰莲可不好找。”
“是、是啊，我天没亮就去了……”阿雅见她收下，脸上顿时露出如释重负的欣喜，“夫人您快尝尝？趁热喝效果最好！”
苏妩垂眸，看着罐子里晶莹剔透、点缀着嫩黄莲蕊的羹汤。她没说话，只是拿起罐子里附带的一把小骨勺，慢悠悠地舀起一勺，凑到鼻尖，深深地嗅了一下。
那股清甜中，夹杂着一丝极其细微、几乎被完美掩盖的、属于某种迷幻植物的特殊甜腥气——是北地特有的“迷迭梦陀罗”花粉的味道，无色无味，但一旦融入热羹中，其强烈的致幻和麻痹效果会倍增。剂量不大，但足够放倒一头健壮的冰原牦牛。
呵，果然。苏妩心中冷笑。这道歉，还真是“诚意十足”。
她抬眼，对上阿雅紧张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期待的目光。苏妩忽然展颜一笑，那笑容明媚娇艳，眼尾的泪痣都仿佛活了过来：“闻着真香，多谢阿雅姐姐费心了。”
说罢，在阿雅骤然放大的瞳孔注视下，苏妩毫不犹豫地将那一勺甜羹送入了口中。她甚至满足地眯起了狐狸眼，又接连吃了几口，才放下勺子。
“味道……确实不错。”她舔了舔唇瓣，声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绵软和恍惚。
阿雅脸上的紧张瞬间被狂喜取代，随即又强行压下，换上更深的“关切”：“夫人喜欢就好！您……您感觉怎么样？要不要进去休息一下？我看您好像有点……”
她的话还没说完，苏妩的身体就晃了晃，手中的罐子差点脱手。她扶住门框，眼神开始涣散，声音也变得含糊不清：“唔……头……头有点晕……好困……”
“夫人！夫人您怎么了？”阿雅立刻上前一步，假意惊慌地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是不是太累了？我扶您进去躺下？”
苏妩软软地靠在她身上，仿佛失去了所有力气，狐狸眼无力地半阖着，呼吸变得绵长均匀——彻底“晕”了过去。
阿雅看着怀里“昏迷不醒”的苏妩，脸上最后一丝伪装也彻底撕下，露出了怨毒而畅快的狞笑。她迅速环顾四周，确认无人，然后吃力地半拖半抱着苏妩，朝着与狼族营地相反的方向，深一脚浅一脚地快速隐入风雪弥漫的山林深处。
苏妩闭着眼，身体放松地任由阿雅拖拽，所有的感官却在体内澎湃妖力的加持下变得异常敏锐。她能感觉到阿雅粗重的喘息和毫不掩饰的恶意，能听到寒风刮过枯枝的呜咽，能分辨出脚下积雪的深浅变化，甚至能感知到方向——她们正在朝着银狼族领地边缘，一个充满阴冷潮湿气息的蛇谷地带靠近。
不知走了多久，风雪似乎小了些，空气变得异常阴冷潮湿，带着一股令人不适的腥甜泥土气息。苏妩能感觉到自己被拖进了一个狭窄、光线昏暗的洞穴入口。
“人带来了！”阿雅的声音在洞穴里响起，带着邀功般的急切和一丝喘息，“按照约定，我把她带来了！快把解药给我！”
一个嘶哑、滑腻如同毒蛇吐信的声音响起，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阴冷：“干得不错，小狼女。把她放下吧。”
苏妩感觉到自己被粗暴地丢在冰冷潮湿的地面上，坚硬的碎石硌得她有点疼。她依旧维持着“昏迷”的姿态，但狐狸眼在阴影中悄无声息地睁开一条缝隙。
借着洞口透入的微弱天光，她看到一个身材瘦长、穿着墨绿色鳞片状皮甲的男人。他皮肤苍白得不正常，眼瞳是诡异的竖瞳，泛着幽绿的光泽，正贪婪地打量着地上的苏妩。旁边还站着几个同样气息阴冷的蛇族守卫。
阿雅急切地伸出手：“解药！快给我解药！你说过只要我把她骗来，就给我解除‘噬心藤’的毒！”
那蛇族男人——显然是头目——阴测测地笑了，从怀里慢悠悠地掏出一个小木盒：“急什么？验验货……” 他弯下腰，枯瘦如同鹰爪般的手，带着一股腥风，朝着苏妩的脸颊伸来，似乎想确认她的状态。
就在那冰冷的手指即将触碰到苏妩皮肤的刹那——
原本“昏迷不醒”的苏妩，猛地睁开了双眼！
那双狐狸眼里哪里还有半分迷蒙？只剩下冰冷的锐利和嘲讽的笑意！
“啊？！”蛇族男人和阿雅同时惊骇出声！
苏妩的动作快如鬼魅！她根本没起身，躺在地上的身体如同装了弹簧般猛地向上弹起！一只纤纤玉手快如闪电，精准无比地扼住了蛇族男人伸过来的手腕！
“咔嚓！”一声令人牙酸的脆响！
蛇族男人甚至没反应过来，手腕就被一股恐怖的力量瞬间捏碎！剧痛让他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嚎！
与此同时，苏妩的另一只手屈指一弹！
一道凝练如实质的粉色法力光针，带着刺耳的破空声，瞬间洞穿了旁边一个正要扑上来的蛇族守卫的咽喉！那守卫连哼都没哼一声，直接仰面栽倒！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阿雅完全吓傻了，脸上的得意和急切瞬间化为无边的恐惧，她尖叫着转身就想跑！
“想去哪儿啊，阿雅姐姐？”苏妩冰冷带笑的声音如同鬼魅般在她身后响起。
阿雅只觉得后颈一紧，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传来！她整个人被苏妩像拎小鸡一样硬生生拎了起来，双脚离地！
“啊——！放开我！放开我！”阿雅惊恐万状地尖叫挣扎。
苏妩单手拎着她，另一只手随意地拂了拂自己衣袍上沾染的尘土。她看向那个捂着手腕、痛得脸色惨白扭曲的蛇族男人，以及剩下两个被同伴瞬间毙命吓得不敢动弹的守卫，狐狸眼里充满了戏谑：
“就这点本事，也敢打本小姐的主意？”她唇角勾起一抹妖异的弧度，“看来蛇族，是安稳日子过得太久了。”
“你……你到底是谁？！”蛇族男人忍着剧痛，惊恐地看着苏妩，那双竖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这绝不是普通狼族女人该有的力量！
“我是谁？”苏妩轻笑一声，那笑声在阴冷的洞穴里显得格外瘆人，“我是顾衡的女人。这就够了。”她目光转向手中还在徒劳挣扎尖叫的阿雅，眼神瞬间变得冰冷刺骨，“至于你……吃里扒外的东西……”
苏妩掐着阿雅后颈的手猛地一甩！
“砰——！”
阿雅的身体如同破麻袋般，被她狠狠地砸在了旁边坚硬的洞壁上！力道之大，让整个洞穴都似乎震动了一下！骨头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
“噗！”阿雅喷出一大口鲜血，身体软软地滑落在地，脸上还凝固着极致的恐惧和难以置信，头骨已经碎裂，彻底没了声息。
苏妩看都没看阿雅的尸体一眼，仿佛只是随手处理了一件垃圾。她冰冷的目光再次扫向剩下的蛇族人。
那蛇族头目和两个守卫被她这雷霆手段和冰冷的杀意吓得魂飞魄散，哪里还敢有半点反抗之心？连滚带爬地就往洞穴深处逃窜。
苏妩没有追。她站在原地，冷冷地环视了一圈这个充满蛇腥味的肮脏洞穴。然后，她抬步，从容不迫地朝着洞口走去。步伐优雅而沉稳，仿佛只是在自己后花园散步。
走出洞口，清冽的空气驱散了洞内的腥气。风雪已停，天色有些暗沉。苏妩辨认了一下方向，身形一晃，化作一道几不可察的白色流光，朝着银狼族营地的方向疾驰而去。速度之快，在原地只留下一道淡淡的残影。
回到熟悉的洞穴，里面依旧温暖安静，只有火塘里木炭燃烧的噼啪声。苏妩随手脱下沾了些许尘土和血腥气的外袍丢在一旁，走到石缸前，舀起冰冷的雪水，仔细地洗了洗手和脸。
她走到床边坐下，拿起之前没看完的一卷记录着北地风物的兽皮卷，随意地翻看起来。姿态慵懒闲适，仿佛刚才只是出门散了会儿步，而不是经历了一场血腥的反杀。
只是那微垂的狐狸眼里，偶尔闪过一丝冰冷的寒芒。
没过多久，洞穴外传来了熟悉的、沉稳有力的脚步声。
顾衡回来了。
他掀开帘子走进来，高大的身影带着一身寒气和淡淡的血腥味（显然是冰熊的）。他银灰色的目光第一时间就落在了床榻上安静看书的苏妩身上。
苏妩适时地抬起头，放下兽皮卷，脸上绽开一个明媚温暖的笑容，眼尾的泪痣都仿佛带着暖意：“夫君，你回来啦！冰熊猎到了吗？”
顾衡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似乎在确认什么。他敏锐地察觉到空气中似乎有一丝极其淡薄的、不属于这里的阴冷腥气，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其他人的波动残余。虽然极其微弱，但逃不过他的感知。
他走近几步，视线扫过被她随意丢在角落的、似乎沾染了点尘土的外袍，又落回她那张笑意盈盈、毫无破绽的小脸上。
“嗯。”顾衡淡淡应了一声，走到她身边坐下，大手自然地环过她的腰，将她揽入怀中。他的下巴抵在她柔软的发顶，声音低沉，“在家，可还好？”
苏妩顺势依偎进他宽阔温暖的怀抱，脸颊蹭了蹭他坚实的胸膛，声音又软又糯，带着全然的依赖：“挺好的呀，看了会儿书，等你回来。”她顿了顿，抬起狐狸眼，清澈无辜地望着他，“夫君怎么这么问？妩儿还能跑丢了不成？”
顾衡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双银灰色的眼眸如同深潭，倒映着她巧笑倩兮的模样。他收紧手臂，将她更紧地拥在怀里，低沉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喑哑和某种深沉的占有欲：
“嗯。没丢就好。”
他不再追问，只是将脸埋在她散发着清甜气息的颈窝，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那丝若有若无的阴冷腥气和其他人的波动，仿佛只是他的错觉。
苏妩靠在他怀里，感受着他沉稳的心跳和温暖的体温，狐狸眼里闪过一丝狡黠的笑意，随即又化为一片温顺的柔软。她安心地闭上眼，享受着这片刻的宁静。
只是，在她未曾注意的角度，顾衡环抱着她的手臂，肌肉线条微微绷紧，眼底深处，一抹冰冷的银芒一闪而逝。
洞穴外，风雪似乎又开始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