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雪琴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写字楼玻璃门在她身后自动闭合,将加班到深夜的疲惫身影吐进初秋的夜色里。电子表显示23:47,她必须赶上最后一班148路公交车。高跟鞋在水泥地上敲出急促的节奏,包带深深勒进肩膀,里面装着永远处理不完的合同文件。
公交站牌下空无一人。马雪琴裹紧米色风衣,呼出的白气在路灯下像一缕游魂。远处两点车灯刺破黑暗,锈迹斑斑的公交车碾过落叶停在她面前,车门发出哮喘病人般的呻吟。
\"师傅等等!\"她三步并作两步跨上车,刷卡机发出\"嘀\"的一声,在寂静的车厢里格外刺耳。整辆车只有驾驶座上一个佝偻的背影,后视镜里映出司机浮肿的眼袋。马雪琴习惯性往车厢中部走去,突然发现倒数第二排靠窗坐着个黑衣女人。
女人垂着头,及腰黑发像帘子般遮住侧脸,膝盖上放着个鼓鼓囊囊的黑色布袋。马雪琴犹豫片刻,选择坐在与她隔条过道的座位上。公交车启动时的惯性让那个黑布袋微微晃动,发出类似金属碰撞的细响。
\"这么晚还有乘客啊。\"马雪琴试图搭话缓解紧张。黑衣女人纹丝不动,仿佛没听见。车窗映出她模糊的轮廓,像幅被水浸湿的炭笔画。马雪琴讪讪地掏出手机,发现信号格空空如也。
公交车碾过减速带时,黑衣女人的头发被震开一瞬。马雪琴余光瞥见对方惨白的下颌,没有血色,像是长期不见天日的病人。更令她毛骨悚然的是,那女人竟穿着和自己同款的米色风衣,只是颜色暗沉得像蒙了层灰。
\"巧合罢了。\"马雪琴自我安慰着,却不由自主摸向自己的风衣口袋。指尖触到个硬物——是上周弄丢的办公室门禁卡。她明明记得这件风衣洗过两次了。
轮胎摩擦声突然尖锐起来。马雪琴抬头,发现公交车正驶入隧道,橙黄的壁灯在黑衣女人脸上投下流动的阴影。那女人终于抬起头,却仍用长发遮着脸,只有一双青白的手从袖管里伸出,正缓慢地梳理着头发。她的动作有种诡异的韵律,像是遵循某种古老的节拍。
马雪琴突然发现自己的右手也不受控制地抬了起来,正模仿着对方的动作梳理鬓角。她惊恐地想放下手,肌肉却像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着。隧道灯光在此时熄灭三秒,黑暗中只听见\"咔嗒\"一声,像是黑衣女人打开了那个黑布袋。
光明重现时,马雪琴的左手正捏着从包里摸出的梳子。梳齿上缠着几根长发,在灯光下泛着诡异的蓝黑光泽。黑衣女人膝盖上的布袋敞开着,里面露出半截梳子——和马雪琴手里的一模一样。
\"青岚小区到了。\"电子报站声惊得马雪琴一颤。这是她的目的地。起身时她刻意扭头不看那个黑影,却听见布料摩擦声——黑衣女人也站了起来。
下车时冷风扑面,马雪琴小跑着往小区方向去。走出二十米后,她鬼使神差地回头——黑衣女人正站在站牌下,面朝她的方向,长发被风吹得像黑色火焰。更可怕的是,那女人的站姿与她完全一致:都是右脚在前,左手按着被风吹起的衣角。
马雪琴几乎是逃进小区大门的。保安亭亮着灯,老张头正在看午夜剧场。她刚要松口气,却从玻璃反光里看见身后五米处,黑衣女人正以和她完全相同的步频走来。
\"张、张师傅!\"马雪琴拍打窗户,老张头却像聋了似的盯着电视机。屏幕雪花点间,隐约有个穿米色风衣的女人背影。当她再回头时,黑衣女人不见了,只有一片枯叶打着旋落在她刚才站立的位置。
电梯维修公告贴在单元门上。马雪琴咬牙冲进楼梯间,声控灯随着脚步声次第亮起。爬到三楼时,她听见下方传来另一串完全同步的脚步声。不,不是同步——是回声般精确重复着她的每一个动作:她在第四级台阶绊了一下,下方也传来踉跄声;她停下来系鞋带,下方的脚步声也戛然而止。
马雪琴疯了似的冲到家门口,钥匙插了三次才对准锁孔。进屋后她反锁三道锁链,把所有灯都打开。猫眼外是空荡荡的楼道,声控灯因长时间无声而熄灭。就在她转身时,灯突然又亮了——通过门缝可见的光线变化告诉她,有什么东西停在了她门前。
凌晨三点,马雪琴蜷在沙发上盯着门把手。手机终于有了信号,同事群里正讨论着上个月离职的刘秘书。有人说在城西殡仪馆见过她,有人说她其实五年前就死了。马雪琴正要关掉群聊,突然看见自己昨天发的消息:\"谁拿了我抽屉里的牛角梳?\"后面跟着五条回复,全部显示\"已被撤回\"。
阳台上传来\"啪\"的一声。马雪琴抄起水果刀摸过去,发现是风衣从衣架上掉了下来。她弯腰去捡,却发现衣领内侧别着个陌生的黑色发卡,缠着几根长发。当她颤抖着取下它时,梳妆台镜子里的自己突然歪了歪头——可她明明没有动。
第二天清晨,马雪琴在楼下垃圾桶旁发现了那个黑色布袋。里面除了一把缠满头发的牛角梳,还有张泛黄的照片:二十年前的青岚小区竣工仪式上,一群工人围着奠基碑,角落里有个穿米色风衣的女人背影,及腰的黑发被风吹得像张开的网。
后来148路末班车上多了个传说:如果深夜独行的女人遇见另一个自己,必须立刻剪掉一绺头发扔向身后。公交司机老周信誓旦旦地说,有次收班检查时,后排座椅下发现过两把缠着头发的梳子,齿缝里还夹着张门禁卡,上面的照片已经模糊得看不清五官。
而马雪琴的同事们发现,她最近总在正午阳光下反复检查自己的影子,办公桌上永远摆着把剪刀。每当有人问起那晚的事,她就会神经质地摸向右耳后——那里别着个黑色发卡,在阳光下泛着蓝黑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