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光丽收到那封邮件时,正值梅雨季最潮湿闷热的一天。电脑屏幕在昏暗的办公室里泛着冷光,空调出风口发出轻微的嗡鸣,像是某种昆虫振翅的声音。邮件来自大学同学周明,标题简单直白:\"高报酬短期工作机会\"。
\"光丽,我手头有个项目需要专业建筑测量师,报酬是市价三倍,但时间很紧,一周内必须完成。地点在城郊的静园,一栋百年老宅。有兴趣的话明天上午九点直接过去,钥匙在门垫下面。\"
何光丽的手指悬在键盘上方,空调突然发出一声怪响,像是有人被扼住喉咙时发出的呜咽。她猛地抬头,办公室空荡荡的,只有她的工位还亮着灯。窗外,雨滴开始敲打玻璃,形成一种不规则的、近乎人声的节奏。
她回复了邮件,只有一个字:\"好\"。
第二天清晨,何光丽站在静园的铁门前,背包里装着测量工具和相机。铁门上的花纹复杂得令人不适,像是无数纠缠在一起的蛇。钥匙确实在门垫下,铜制的,冰凉得不像是在夏季的空气中暴露了一整夜的样子。
推开铁门的瞬间,一股霉味混合着某种甜腻的香气扑面而来,让何光丽打了个喷嚏。她揉了揉鼻子,踏入前院。杂草丛生,几乎有半人高,在微风中摇曳,发出沙沙的响声。奇怪的是,这些草叶摩擦的声音听起来像是低语。
静园的主体建筑是一栋三层砖木结构的老宅,外墙爬满了常春藤,有些窗户被完全覆盖,有些则露出一条缝隙,像是一只只半闭的眼睛在窥视来人。何光丽走近大门时,注意到门框上刻着一行小字:\"时间在此沉睡\"。
\"真是古怪的装饰。\"她自言自语,声音在空旷的前院显得异常响亮。
钥匙插入锁孔时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门开了,伴随着一声悠长的吱呀。何光丽踏入室内,立刻被眼前的景象震惊了——大厅出奇地干净,没有一丝灰尘,仿佛每天都有人打扫。但家具上覆盖的白布和墙角的蜘蛛网又表明这里已经空置多年。
\"有人吗?\"她的声音在大厅里回荡,没有得到回应,只有自己的呼吸声显得格外清晰。
何光丽开始工作,取出激光测距仪和笔记本。她需要绘制整栋建筑的精确平面图。从一楼开始,她测量每个房间的尺寸,记录门窗位置。但随着工作的进行,一种不安感逐渐在她心头蔓延。
首先是温度的变化。明明是同一天测量的相邻房间,温差却大得离谱。书房温暖如春,而与之仅一墙之隔的餐厅却冷得像冰窖。何光丽的手指在餐厅的墙面上滑过时,竟然看到了自己呼出的白气。
然后是建筑结构本身的问题。按照她的测量,某些房间的内部尺寸与外部轮廓对不上,似乎有部分空间凭空消失了。更诡异的是,二楼的一扇窗户从内部看是朝南的,但从外部看却分明朝北。
\"一定是测量出了问题。\"何光丽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决定重新检查一遍。
下午三点,她来到阁楼。这是整栋建筑最古老的部分,木梁裸露在外,地板踩上去发出不祥的呻吟。阳光透过天窗照射进来,灰尘在光束中起舞,形成一种近乎有意识的图案。
就在她准备测量时,眼角余光捕捉到了什么。何光丽转身,看到一根主梁上刻着一组奇怪的符号,像是某种古老的文字,又像是纯粹的装饰。她走近观察,那些符号在阳光下似乎微微发亮。
\"这是什么?\"她伸手触碰,木头出奇地冰冷,符号的刻痕边缘异常光滑,不像是用普通工具雕刻的。
何光丽举起相机拍了几张照片,闪光灯亮起的瞬间,她似乎看到符号的位置移动了。但当她眨眨眼再看时,一切如常。
\"太累了。\"她摇摇头,继续工作。
傍晚时分,何光丽完成了第一天的测量工作。当她收拾工具准备离开时,突然听到楼上传来清晰的脚步声。那声音缓慢而有节奏,从阁楼一直走到楼梯口,然后停住了。
\"周明?\"她喊道,声音有些发抖。
没有回应。何光丽鼓起勇气上楼查看,却发现阁楼空无一人,只有她自己的脚印留在灰尘中。但奇怪的是,那些符号似乎比下午时更加清晰了,而且排列方式也有了微妙的变化。
她决定不再逗留,匆匆锁门离开。走出铁门时,何光丽回头看了一眼静园,夕阳将建筑的影子拉得很长,那影子在地面上扭曲变形,像是一只伸展肢体的巨大生物。
当晚,何光丽在租住的公寓里整理数据。当她查看白天拍摄的照片时,一股寒意从脊背窜上来——阁楼梁上的符号在照片中组成了一个模糊的人形轮廓,而现实中她确定那只是分散的符号。
更可怕的是,当她放大照片时,发现那个人形似乎正从梁上俯视着她,尽管阁楼当时根本没有人。
何光丽猛地合上电脑,心跳如鼓。窗外,一只夜鸟发出凄厉的叫声,像是某种警告。
第二天清晨,何光丽犹豫是否要返回静园。但想到丰厚的报酬和已经承诺的工作,她还是硬着头皮去了。铁门似乎比昨天更加沉重,推开时需要更大的力气。
一整天,她都处于高度紧张状态。测量工作继续进行,但奇怪的事情越来越多——工具会无缘无故移动位置;测量数据前后不一致;有时她能听到墙壁中传来细微的刮擦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木料内部爬行。
下午,当她在三楼的一间卧室测量时,突然感到一阵眩晕。墙纸上的花纹开始扭曲变形,形成无数双眼睛的图案,全部盯着她看。何光丽踉跄后退,撞到了梳妆台,镜子剧烈晃动起来。
当镜面恢复平静时,她惊恐地发现镜中的房间布局与现实完全不同——镜子里,床的位置变了,窗户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扇门,而那扇门正在缓缓打开...
何光丽尖叫一声冲出房间,直到跑到一楼大厅才停下来。她的心跳快得几乎要冲出胸腔,手心全是冷汗。冷静下来后,她意识到自己可能出现了幻觉,也许是建筑中某种霉菌导致的。
但当她查看相机里刚拍的照片时,恐惧再次袭来——照片中的墙纸花纹确实组成了眼睛的图案,而在房间角落的阴影里,隐约有一个模糊的人形轮廓。
第三天,何光丽带上了朋友给的护身符,一个据说能驱邪的小布袋。她决定今天一定要完成所有测量,然后尽快离开这个鬼地方。
然而静园似乎不打算轻易放她走。当她试图测量地下室时,手电筒突然熄灭,黑暗中她听到了呼吸声——不是自己的,而是来自四面八方。护身符从口袋里掉了出来,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何光丽摸索着捡起护身符时,手指碰到了什么湿冷的东西。她尖叫着缩回手,疯狂地冲向楼梯。当她终于逃到一楼时,发现自己的手腕上多了一道浅浅的抓痕,渗着血珠。
那天晚上,何光丽发起了高烧。梦中,她站在静园的阁楼里,那些符号从木梁上脱落,漂浮在空中,组成一张巨大的人脸,无声地对她说着什么。她听不见声音,但能感觉到那是一种古老的、不属于人类的语言。
第四天清晨,何光丽几乎要放弃这个工作了。但当她查看银行账户,发现周明已经预付了一半酬金时,金钱的诱惑战胜了恐惧。她吞下两片退烧药,再次前往静园。
这一次,建筑似乎安静了许多,几乎可以说是友善。测量工作进展顺利,何光丽甚至开始怀疑前几天的经历都是自己的想象。直到傍晚,当她准备离开时,发现一楼大厅的镜子映出的不是门口,而是通往地下室的楼梯。
何光丽僵在原地,镜中的影像却开始变化——楼梯延伸下去,深不见底,而在最下方的黑暗中,有什么东西正在向上爬...
她转身就跑,这次甚至没有锁门。回到公寓后,何光丽灌下半瓶威士忌,试图麻痹自己的神经。酒精作用下,她昏昏沉沉地睡去,梦中全是那栋该死的建筑和它里面隐藏的东西。
第五天,何光丽决定白天完成最后的工作,然后永远不再踏入静园。她带着宿醉的头痛到达时,发现大门敞开着,而她确定昨天自己逃跑时没有关门。
建筑内部出奇地明亮,所有窗帘都被拉开了,阳光照进每个角落。何光丽松了口气,开始最后的测量和检查。一切都很正常,直到她再次来到阁楼。
那些符号不见了。
原本刻有符号的木梁现在光滑如新,没有任何雕刻的痕迹。何光丽困惑地检查其他木梁,同样一无所获。就在她准备放弃时,突然注意到天花板——那些符号全部转移到了那里,组成了一个巨大的、完整的人形轮廓,四肢伸展,仿佛被钉在十字架上。
更可怕的是,当她凝视那个轮廓时,发现它正在缓慢地...呼吸。
何光丽跌跌撞撞地跑下楼梯,这次她甚至没有收拾工具,直接冲出了静园。她开车回到城里,直接去了周明给的地址,却发现那是一家已经关闭多年的律师事务所。
电话打不通,邮件被退回。周明仿佛人间蒸发,又或者从未存在过。
第六天,何光丽没有去静园。她去了图书馆,查阅关于那栋建筑的资料。记录显示,静园建于1903年,最初的主人是一位痴迷神秘学的富商。1927年,富商全家离奇消失,此后房子几经转手,每位主人都住不久,最后空置至今。
最令何光丽毛骨悚然的是档案中的一张老照片——静园的阁楼天花板上,隐约可见与她所见相同的符号轮廓。
第七天晚上,何光丽从噩梦中惊醒,浑身冷汗。梦中,那些符号从天花板爬下来,缠绕在她身上,渗入她的皮肤。她看了看手机,凌晨3:17。
就在这时,手机突然收到一条短信,来自未知号码:\"最后测量完成了吗?\"
何光丽颤抖着回复:\"你到底是谁?静园里有什么?\"
回复很快到来:\"时间到了,它醒了。\"
窗外,远处传来一声悠长的、不似人类的嚎叫。何光丽拉开窗帘,惊恐地发现——在月光下,静园的轮廓正在扭曲变形,如同活物般伸展肢体,而最高处的阁楼窗户,正闪烁着诡异的绿光。
第二天,何光丽收拾行李离开了这座城市。她再也没有见过周明,也没有完成那份测量报告。但有时在深夜,当她独自一人时,会感觉皮肤下有东西在蠕动,像是那些符号已经找到了新的宿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