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张头扛着锄头,踩着露水往菜地走时,天刚蒙蒙亮。山里的雾气像一层薄纱,缠绕在坟山周围,让那些歪歪斜斜的墓碑看起来像是浮在半空中。他今年六十三,在这山村里活了一辈子,早已习惯了清晨四点起床,趁着凉快下地干活。
\"这鬼天气,露水重得很。\"老张头嘟囔着,把锄头换了个肩膀。他的菜地在坟山脚下,是村里为数不多能照到太阳的地。村里人都说那地方阴气重,可老张头不信邪——活了大半辈子,死人见得多了,有什么好怕的?
雾气中,老张头的布鞋踩在湿软的泥土上,发出轻微的\"吱呀\"声。他忽然停下脚步,眯起昏花的眼睛。菜地边缘的泥土上,有一串脚印。
那脚印从坟山方向延伸过来,在菜地边缘转了一圈,又折返回去。脚印很新鲜,边缘的泥土还湿润着,显然是不久前留下的。老张头蹲下身,用粗糙的手指比了比——那脚印比他的手掌还大,形状怪异,前宽后窄,像是光着脚,却又没有清晰的脚趾轮廓。
\"怪事...\"老张头皱起眉头。村里没人会这么早来坟山,更不会光着脚在露水里走。他站起身,顺着脚印望去,雾气中,那些脚印一直延伸到坟山深处。
老张头咽了口唾沫,突然觉得后背发凉。他摇摇头,把这不舒服的感觉压下去。\"八成是野狗。\"他自言自语,却不由自主地把锄头握得更紧了些。
太阳慢慢爬上山头,雾气开始消散。老张头锄完一垄地,直起酸痛的腰,抹了把汗。他的目光又一次被那串脚印吸引。不知为何,那脚印让他心里发毛——它们排列得太整齐了,每一步的距离几乎完全相同,不像是动物漫无目的游荡留下的。
\"得去看看。\"老张头终究按捺不住好奇心,放下锄头,沿着脚印向坟山走去。
坟山上的杂草有半人高,墓碑东倒西歪,有些已经看不清字迹。老张头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塌陷的老坟,跟着脚印深入。越往里走,杂草越密,墓碑越破旧。这里埋的大多是几十年前甚至更早的死者,有些连后代都找不到了。
脚印在一座低矮的无名坟前消失了。老张头停下脚步,心跳突然加快。这座坟他很熟悉——是村里最老的几座坟之一,据说埋的是民国时期的人。坟前本应长满杂草,可现在却干干净净,像是被人清理过。更奇怪的是,坟前的泥土有翻动的痕迹,几块碎石被推到一边,形成一个不规则的圆形。
老张头的手开始发抖。他注意到坟前还摆着几样东西:一碗发霉的米饭,三个干瘪的橘子,还有一堆燃尽的纸钱灰烬。这些东西看起来都很新鲜,最多不过一两天。
\"谁会在这种地方...\"老张头的话戛然而止。他看到了更可怕的东西——坟前的泥土上,有几道深深的抓痕,从坟包内部延伸出来,就像...就像有什么东西从里面爬出来一样。
老张头倒退几步,差点被身后的墓碑绊倒。他的后背撞上一棵枯树,震落几片干枯的树皮。那声音在寂静的坟山里格外刺耳,吓得他差点叫出声来。
太阳已经升得老高,可老张头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他跌跌撞撞地跑回菜地,连锄头都忘了拿,一路小跑回家,把门闩得死死的。
\"老头子,咋这么早就回来了?\"老伴从厨房探出头,手里还拿着擀面杖。
老张头摆摆手,说不出话来。他倒了碗凉水,手抖得洒了一半。水顺着他的胡子滴到衣襟上,他也顾不上擦。
\"咋了?见鬼了?\"老伴半开玩笑地问。
老张头猛地抬头,眼神里的恐惧让老伴的笑容僵在脸上。他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摇摇头,拖着步子进了里屋。
那天晚上,老张头翻来覆去睡不着。窗外,月光惨白,照得院子里一片银灰。他想起小时候村里老人讲的故事——关于那些不安分的亡魂,关于坟山上的怪事。他一直当那是吓唬小孩的,可现在...
\"沙沙...沙沙...\"
老张头猛地坐起身。那声音很轻,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院子里走动,蹭过地面的枯叶。他屏住呼吸,竖起耳朵。
\"沙沙...沙...\"
声音停了。老张头松了口气,正要躺下,突然听到\"吱呀\"一声——是门闩移动的声音。
他的血液瞬间凝固。门闩是他亲手插上的,还特意检查过。现在,它正在一点点被推开。
老张头想喊,喉咙却像被什么掐住了,发不出声音。他想下床,腿却软得像面条。月光从窗缝漏进来,在地上投下一道惨白的光带。他死死盯着那道光带,看着一个阴影慢慢从上面掠过。
屋里的温度骤降。老张头能看到自己呼出的白气。他的牙齿不受控制地打颤,发出\"咯咯\"的声响。
\"啪嗒。\"
一滴冰凉的水珠落在老张头手背上。他抬头看去——房梁上什么也没有。
\"啪嗒。\"又一滴。
老张头再也受不了了。他不知哪来的力气,猛地从床上跳起来,冲向墙角的老柜子。柜子最底层有个布包,里面是几年前从镇上庙里求来的铜钱和符纸。他手忙脚乱地翻出来,把铜钱撒在床边,符纸贴在床头。
\"沙沙\"声停了。屋里静得可怕。
老张头蜷缩在床上,把被子拉到下巴,眼睛瞪得生疼也不敢闭上。他就这样熬到鸡叫,直到第一缕阳光透过窗纸照进来,才昏昏沉沉地睡去。
第二天,村里人发现老张头变了。他变得沉默寡言,常常说着话就突然停下来,警惕地环顾四周。他不再去坟山脚下的菜地,宁愿走更远的路去种别人荒废的薄田。每到傍晚,他就早早回家,把门窗检查好几遍,在门缝和窗台下撒上糯米。
有人问他是不是撞邪了,老张头只是摇头,眼神闪烁。只有老伴知道,他每晚睡前都要在枕头下压一把剪刀,床头放一碗清水。有时半夜醒来,她会发现老张头直挺挺地坐在床上,眼睛盯着黑暗中的某个角落,直到天明。
坟山上的那串脚印,在一个雨天之后消失了。但老张头知道,有些东西不会这么简单就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