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两点十七分,音乐学院空荡的走廊里只有李文的脚步声在回荡。他紧了紧身上的外套,呼出的白气在冰冷的空气中凝结又消散。作为学院的钢琴调音师,他早已习惯了在深夜工作,那时候没有学生的喧闹,没有教授们的指指点点,只有他和钢琴之间安静的对话。
\"今晚得把三号琴房的施坦威调完,\"李文自言自语道,声音在走廊里产生轻微的回音,\"明天声乐系要用。\"他掏出钥匙串,金属碰撞的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刺耳。
钥匙插入锁孔的声音像是某种信号,李文突然僵住了。他听到了一阵若有若无的钢琴声,从走廊尽头的方向传来——那是七号琴房的位置,已经废弃多年。
那旋律断断续续,像是一个初学者在摸索琴键,却又带着某种诡异的熟练度。更让李文毛骨悚然的是,伴随着钢琴声的,还有一个女人的哼唱。没有歌词,只是简单的\"啊——\"声,却让他的后颈汗毛倒竖。
\"谁在那里?\"李文喊道,声音比他预想的要颤抖得多。
琴声戛然而止。走廊重归寂静,只剩下李文急促的呼吸声。他站在原地,钥匙还插在三号琴房的门锁里,手心渗出冷汗。
\"肯定是听错了,\"他安慰自己,\"或者是暖气管道的声音。\"但即使是他自己也不相信这个解释。暖气管道不会弹奏肖邦的《夜曲》,更不会有人声伴奏。
犹豫了几秒,李文决定去查看。他把调音工具放在三号琴房门口,轻手轻脚地向七号琴房走去。每走一步,地板都发出轻微的吱呀声,仿佛在警告他不要继续前进。
七号琴房的门微微开着一条缝——这很不寻常,因为李文清楚地记得所有废弃琴房都是锁着的。门缝里透出一丝微弱的光,不是电灯的白色冷光,更像是烛光的昏黄摇曳。
李文咽了口唾沫,推开了门。
琴房空无一人。
老旧的三角钢琴盖板是合上的,上面落满了灰尘。窗户紧闭,窗帘纹丝不动。房间里唯一的光源是透过窗户的月光,在地板上投下模糊的方格图案。
\"见鬼了...\"李文喃喃道,却突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赶紧\"呸\"了三声。他走近钢琴,犹豫了一下,掀开了琴盖。
灰尘像雪花一样飘落。琴键上同样积了一层灰,没有任何被触碰过的痕迹。李文伸手按下一个中央c,钢琴发出走音的闷响——显然很久没人调过音了。
但当他准备离开时,一阵刺骨的寒意突然从脊背窜上来。他猛地回头,感觉有什么东西从他身边掠过,带起一阵微风。琴房的门无声地关上了。
李文几乎是跑着回到了三号琴房,直到锁上门,坐在钢琴前,他的心跳才稍微平复。他深呼吸几次,开始工作,试图用熟悉的调音程序让自己冷静下来。
但那个旋律——那段诡异的钢琴声和女声哼唱——却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它不像任何他听过的曲子,却又莫名熟悉,仿佛来自某个被遗忘的梦境。
第二天中午,李文在教职工餐厅遇到了保安老张。老张在学院工作了三十多年,是个人人尊敬的\"活字典\"。
\"张叔,问你个事儿,\"李文压低声音,\"七号琴房...有什么特别的历史吗?\"
老张的筷子停在半空,浑浊的眼睛突然变得锐利。\"怎么突然问这个?\"
\"就是...好奇。\"李文没敢提昨晚的事。
老张环顾四周,确认没人注意他们,才凑近说:\"二十年前,有个女学生死在那里。\"
李文的汤勺\"当啷\"一声掉在碗里。
\"叫林月,钢琴系的天才,\"老张的声音更低了,\"据说死前正在创作一首曲子,没完成就...猝死。医生说是先天性心脏病,但有人说...\"他摇摇头,\"算了,都是迷信。\"
\"有人说...什么?\"李文追问。
老张犹豫了一下:\"有人说她是被自己的曲子带走的。那曲子太美,不属于这个世界。\"他顿了顿,\"七号琴房从那以后就废弃了,但偶尔...偶尔有人说听到里面有钢琴声。\"
李文感到一阵眩晕,昨晚的旋律又在他脑海中响起。
\"你听到什么了?\"老张敏锐地问。
\"没、没什么,\"李文勉强笑了笑,\"就是随便问问。\"
老张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年轻人,有些事情...最好不要深究。\"
接下来的几天,李文刻意避开七号琴房所在的走廊。但每到深夜工作时,那旋律就会在他耳边萦绕,越来越清晰,仿佛在召唤他。
第五天凌晨,李文终于忍不住了。他站在七号琴房门口,手里拿着调音工具,心跳如鼓。
门还是微微开着一条缝。
这次他没有犹豫,直接推门而入。琴房和上次一样空无一人,钢琴上积满灰尘。但当他走近时,发现琴键上有几个键的灰尘被抹去了——正是构成那段旋律的音符。
更诡异的是,钢琴凳上放着一张泛黄的乐谱纸,上面只有几个零散的小节,其余部分被撕掉了。李文颤抖着拿起它,立刻认出了那段旋律——正是他这几天脑海中挥之不去的调子。
乐谱的右下角有一个模糊的签名:林月,2003.11.2。
\"这是她死前写的...\"李文喃喃自语。突然,他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从脚底升起,仿佛有人站在他身后呼吸。他猛地转身,却只看到自己的影子被月光拉长投在墙上。
但影子...似乎多了一部分。李文的影子旁边,还有一个模糊的女性轮廓,长发披肩,正微微前倾,像是在看他手中的乐谱。
李文尖叫一声,跌跌撞撞地冲出琴房,乐谱纸还紧紧攥在手里。他一路狂奔回自己的宿舍,锁上门,打开所有的灯,才敢看那张乐谱。
那几个小节写得极为精妙,旋律优美中带着说不出的哀伤与渴望。李文是音乐专业出身,能看出这是一首未完成杰作的片段。不知不觉中,他开始在脑海中补全剩下的部分...
第二天,李文顶着黑眼圈去上班。同事王磊关切地问:\"你最近气色很差,没事吧?\"
\"没事,就是...失眠。\"李文勉强笑笑。他没告诉任何人关于七号琴房的事,也没人知道那张被他藏在枕头下的乐谱碎片。
但那天晚上,李文又回到了七号琴房。这次他带了纸笔,坐在钢琴前,试图补全林月的曲子。起初他弹得很生疏,但渐渐地,手指似乎有了自己的意识,在琴键上流畅地移动。
更奇怪的是,他时不时会弹出一段自己从未学过的复杂琶音,或是做出一些专业钢琴家才会的技巧。每当这时,他就感到一阵莫名的喜悦,仿佛...有什么人在为他高兴。
凌晨四点,李文终于完成了曲子。当他弹奏最后一个和弦时,琴房里的温度骤降,他的呼吸在空气中形成白雾。镜子——他这才注意到琴房角落里有一面被布盖住的全身镜——映出他苍白的脸和...似乎还有另一个模糊的身影站在他身后。
但当他转头时,依然什么都没有。
曲子完成了,李文却感到一种可怕的空虚。那段旋律已经深深烙印在他的脑海中,再也无法分离。他恍惚地走回宿舍,倒在床上,立刻陷入了充满音乐符号的梦境。
梦里,他站在一个巨大的舞台上,台下坐满了模糊的人影。他弹奏着那首完成的曲子,每一个音符都完美无缺。但当他看向自己的手时,发现它们变得纤细苍白...那是一双女人的手。
李文惊醒了,浑身冷汗。宿舍的镜子里,他的倒影似乎对他露出了一个不属于他的微笑。
第二天,王磊惊恐地告诉其他同事,他昨晚路过琴房时,看到李文在里面弹钢琴...但诡异的是,从背后看,李文的轮廓时而像是变成了一个长发女子。
没有人相信王磊的话,除了老张。老张看着李文日渐苍白的脸色和越来越像...某个人的举止,默默地画了个十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