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五,鬼门大开。
陈兴全站在院子里,看着妻子王有翠忙前忙后地准备祭祀用品。傍晚的风带着潮湿的热气,吹得人心里发闷。天色渐暗,西边的云层被落日染成了暗红色,像一块干涸的血迹。
\"兴全,过来帮我摆一下供品。\"王有翠的声音从堂屋传来,带着几分急切。
陈兴全皱了皱眉,但还是走了过去。堂屋的八仙桌上已经摆好了水果、糕点和三杯白酒。最显眼的是桌子中央那两个纸扎的人偶,一男一女,约莫半人高,穿着鲜艳的纸衣,脸上涂着夸张的腮红,嘴角上扬成一个诡异的微笑。
\"今年怎么买这么大的纸人?\"陈兴全伸手碰了碰纸人的手臂,那粗糙的触感让他立刻缩回了手。
王有翠正在点燃香烛,头也不抬地说:\"街口那个老婆婆卖的,说是新样式,烧给先人能保佑家宅平安。\"她顿了顿,声音压低,\"而且便宜,才二十块钱一对。\"
陈兴全哼了一声:\"都是骗钱的把戏。\"他向来不信这些鬼神之说,只是拗不过妻子的坚持,每年这个时候都要陪她走个形式。
香烛点燃后,屋子里弥漫着一股混合了蜡油和纸钱的特殊气味。王有翠跪在供桌前,双手合十,嘴里念念有词。陈兴全站在一旁,百无聊赖地看着那两个纸人。不知是不是烛光晃动的缘故,他总觉得纸人的眼睛在跟着他转动。
\"好了,该烧了。\"王有翠站起身,拍了拍膝盖上的灰尘,\"把纸人拿到院子里去吧。\"
陈兴全一手一个提起纸人。纸人比他想象中要重,而且那触感——不像是普通的纸,更像是某种粗糙的皮肤。他强忍着不适,快步走到院子里预先挖好的土坑前。
王有翠跟在后面,手里拿着一叠纸钱和元宝。她将纸钱铺在坑底,然后示意陈兴全把纸人放上去。
\"等等,\"陈兴全突然说,\"这纸人怎么感觉怪怪的?\"他低头仔细看手中的女性纸人,那脸上的妆容在暮色中显得格外鲜活,尤其是眼睛——他发誓刚才看到那纸人的眼珠转动了一下。
\"瞎说什么呢,快点放下去。\"王有翠催促道,\"过了时辰就不灵了。\"
陈兴全咽了口唾沫,将两个纸人并排放在坑里。王有翠点燃一张黄纸,丢进坑中。火焰立刻窜了起来,贪婪地舔舐着纸人的衣角。
就在这时,一阵阴风吹过,火焰猛地蹿高,几乎要烧到陈兴全的脸。他后退一步,却看到坑中的纸人在火中扭曲起来,那姿态不像是在燃烧,反倒像是在挣扎。男性纸人的手臂突然抬起,指向陈兴全的方向,然后才被火焰吞没。
\"你看到了吗?\"陈兴全声音发颤。
\"看到什么?\"王有翠专心致志地往火里添纸钱,头也不抬,\"别愣着,帮忙烧些元宝。\"
陈兴全揉了揉眼睛,心想可能是自己眼花了。他蹲下身,机械地将金元宝一张张投入火中。火焰发出噼啪的响声,偶尔爆出一两颗火星,飞溅到他的裤腿上。
烧了约莫半小时,纸人和祭品都化为了灰烬。王有翠用铁锹将土坑填平,然后拉着陈兴全回到堂屋。按照习俗,他们要等到香烛燃尽才能收拾供桌。
陈兴全坐在椅子上,心神不宁。他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却说不上来。堂屋里的温度似乎比外面低了好几度,他的手臂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我去泡茶。\"王有翠说着走向厨房。
陈兴全独自坐在堂屋里,目光不自觉地落在供桌上。香烛已经烧了大半,蜡油像眼泪一样顺着烛身流下,在烛台上凝结成诡异的形状。供桌上的三杯白酒不知何时少了一半,就像有人喝过一样。
最让他不安的是,他总觉得角落里有什么东西在看着他。每当他转头去看,那里又什么都没有。只有墙上祖宗的画像在昏暗的光线中显得格外阴沉,画中人的眼睛似乎也在盯着他。
\"茶来了。\"王有翠端着两杯热茶回来,打断了陈兴全的胡思乱想。
陈兴全接过茶杯,发现妻子的手冰凉。\"你手怎么这么冷?\"
\"有吗?\"王有翠搓了搓手,\"可能是刚才碰了凉水。\"
两人沉默地喝着茶,等待香烛燃尽。屋外已经完全黑了,偶尔传来几声犬吠,显得格外遥远。陈兴全注意到妻子时不时地看向门口,表情有些紧张。
\"怎么了?\"他问。
王有翠摇摇头:\"没什么,就是觉得今晚特别安静。\"
确实安静得反常。往常这个时候,邻居家的电视声、小孩的吵闹声总能透过墙壁传过来,今晚却什么声音都没有,只有蜡烛燃烧时细微的噼啪声。
终于,最后一支蜡烛熄灭了。王有翠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起身开始收拾供桌。陈兴全帮忙把剩下的水果收进厨房。当他回到堂屋时,看到王有翠正对着空荡荡的供桌发呆。
\"收拾好了就睡吧。\"他说。
王有翠点点头,却突然抓住他的手臂:\"兴全,你听——\"
陈兴全屏住呼吸,隐约听到院子里传来\"沙沙\"的声响,像是有人在走动。他刚想说话,声音又消失了。
\"可能是猫。\"他说,却连自己都不太相信。
那晚,陈兴全睡得很不安稳。半夜时分,他被一阵奇怪的声响惊醒——像是有人赤脚在地板上走动的声音。他睁开眼,卧室里一片漆黑,只有窗帘缝隙透进一丝月光。
\"有翠?\"他轻声呼唤,伸手摸向身旁,却摸了个空。妻子的位置是空的,被子已经凉了。
脚步声又响了起来,这次更清晰,是从客厅传来的。陈兴全坐起身,摸到床头柜上的手机,按亮屏幕。凌晨三点十七分。
他轻手轻脚地下床,推开卧室门。走廊一片漆黑,只有尽头卫生间的灯亮着,投下一片昏黄的光。
\"有翠?\"他又叫了一声,没有回应。
陈兴全走向卫生间,推开门——里面空无一人。水龙头却开着,水流很小,滴答作响。他关上水龙头,突然感到一阵寒意从背后袭来。
转身的瞬间,他瞥见走廊尽头有个影子一闪而过。那身形,像是王有翠,又像是...那个女性纸人。
陈兴全的心脏狂跳起来。他快步走向客厅,打开灯。客厅里一切如常,没有人来过的痕迹。他又检查了厨房和另一个卧室,都没有发现妻子的踪影。
正当他不知所措时,大门\"吱呀\"一声开了。王有翠站在门口,身上只穿着睡衣,脚上沾着泥土。
\"你去哪了?\"陈兴全声音发紧。
王有翠的眼神有些涣散:\"我...我去院子里看了看。\"
\"看什么?半夜三更的?\"
\"我听到有声音...\"王有翠的声音越来越小,\"像是有人在挖土...\"
陈兴全感到一阵恶寒。他拉着妻子回到卧室,强迫她躺下。王有翠的身体冰凉,眼神空洞,很快就闭上了眼睛,像是突然陷入了沉睡。
陈兴全却再也睡不着了。他坐在床边,盯着妻子苍白的面容,思绪万千。不知过了多久,他的目光落在衣柜上——柜门微微开着一条缝,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
他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拉开柜门——
两个纸人完好无损地站在衣柜里,脸上挂着诡异的笑容,身上的纸衣鲜艳如新。女性纸人的手不知何时抬了起来,指向床的方向。
陈兴全的血液瞬间凝固了。他清楚地记得,这两个纸人明明已经在傍晚时烧成了灰烬。
更可怕的是,借着微弱的月光,他看到纸人的面容正在慢慢变化——腮红越来越深,嘴角越咧越大,最后变成了一个狰狞的鬼脸。纸人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床上熟睡的王有翠,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陈兴全想要尖叫,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扼住了,发不出声音。他想冲过去保护妻子,双腿却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就在这时,王有翠突然从床上坐了起来。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却没有任何神采,嘴角慢慢上扬,露出了和纸人一模一样的诡异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