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辉从没想过自己会真的走进那座坟山。
那天晚上同学聚会结束得有些晚,他婉拒了朋友送他回家的好意,说自己想走走醒醒酒。初秋的夜风带着丝丝凉意,吹散了酒精带来的燥热。明辉看了看手机,已经快十一点了,他决定抄近路回家。
\"从老坟山那边穿过去,能省二十分钟。\"他自言自语道,酒精让这个平时谨慎的年轻人变得大胆起来。
坟山其实并不是什么正式的山名,只是当地人习惯这么叫。那是一片低矮的丘陵地带,几十年前是城郊的公共墓地,后来城市规划变更,新公墓建在了更远的地方,这片老坟区就渐渐荒废了。明辉小时候听老人讲过一些关于坟山的传说,但那些故事在他成年后早已被归为无稽之谈。
他拐进一条杂草丛生的小路,月光被云层遮挡,视线变得模糊起来。明辉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功能,惨白的光线照在前方的土路上。不知为何,他感觉周围的温度似乎比刚才低了几度。
\"奇怪,怎么突然这么安静?\"明辉停下脚步,意识到虫鸣声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了。只有风吹过杂草的沙沙声,和自己的呼吸声在耳边回响。
他继续向前走,忽然发现手机信号格变成了一个红色的叉号。
\"该死,这破地方居然没信号。\"明辉嘟囔着,尝试重启手机,但毫无作用。他抬头环顾四周,发现自己已经置身于一片半人高的杂草丛中,远处隐约可见几个歪斜的墓碑轮廓。
\"我这是走到坟区中心了?\"明辉皱起眉头,他记得这条小路应该绕开坟区的。他转身想按原路返回,却发现身后的路已经被茂密的灌木挡住,仿佛有一堵无形的墙。
明辉的心跳开始加速,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别自己吓自己,只是迷路了而已。\"他深吸一口气,决定继续向前走,也许能穿过坟区找到另一条出路。
月光从云层间透出,给坟山披上一层诡异的银光。明辉看到前方不远处有一座比其他墓碑都要高大的石碑,在月光下显得格外醒目。他下意识朝那个方向走去,心想也许站在高处能看清周围地形。
走近后,明辉发现这座石碑与众不同——它没有刻字,是一块完整的无字碑。碑面光滑如镜,在月光下泛着奇异的光泽。更奇怪的是,石碑周围寸草不生,形成了一圈直径约两米的圆形空地。
\"这碑怎么...\"明辉伸手想触摸碑面,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
\"年轻人,别碰那东西。\"
明辉猛地转身,看到一个佝偻着背的老人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三米处。老人穿着褪色的蓝色布衣,手里拄着一根歪歪扭扭的木杖,脸上皱纹纵横,眼睛却异常明亮。
\"您...您是谁?\"明辉后退一步,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他确信刚才周围绝对没有人。
\"我是这里的守墓人。\"老人咳嗽了两声,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你走错路了,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明辉松了口气,原来只是个守墓老人。\"对不起,我迷路了,想抄近路回家,没想到走到坟区来了。\"
老人摇摇头,木杖在地上顿了顿:\"坟山的路,进来容易出去难。特别是晚上。\"
这句话让明辉后背一凉。他强作镇定地问:\"请问怎么才能出去?我的手机没信号,没法导航。\"
老人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盯着那座无字碑看了一会儿,然后说:\"你知道为什么这座碑没有字吗?\"
明辉摇头,虽然心里急着离开,但老人的态度让他不敢轻举妄动。
\"因为下面埋的不是人。\"老人压低声音,\"或者说,不是完整的人。\"
一阵冷风吹过,明辉打了个寒颤。\"什么意思?\"
\"三十年前,有个外地来的道士,说这坟山风水有问题,要做法事镇压。\"老人缓缓讲述,眼睛始终没离开无字碑,\"他选了这块地方,挖了个深坑,把自己埋了进去,只留一根竹管透气。\"
明辉听得毛骨悚然:\"然后呢?\"
\"三天后,村民们来查看,发现竹管里渗出黑色的液体。\"老人突然转向明辉,眼睛在月光下闪着异样的光,\"他们挖开土,坑里只剩下一件道袍和半截身子。\"
\"半截...身子?\"明辉声音发颤。
\"从腰部以下,像是被什么东西整齐地切断了。\"老人做了个切割的手势,\"后来人们立了这块碑,但没人敢在上面刻字。\"
明辉感到一阵恶心,他后退几步想远离那座无字碑,却发现自己的影子在月光下变得异常扭曲,像是被什么拉扯着向石碑方向延伸。
\"我...我得走了。\"明辉转身就要离开。
\"等等,\"老人叫住他,\"你听到声音了吗?\"
明辉僵在原地,侧耳倾听。起初什么也没听到,但渐渐地,他捕捉到一种微弱的、像是指甲刮擦木板的声响,似乎来自地下。
\"那是什么?\"他惊恐地问。
老人神秘地笑了:\"是他在敲门。\"
明辉再也受不了了,他拔腿就跑,不顾方向,只想远离这座诡异的石碑和这个可怕的老人。杂草抽打着他的脸和手臂,但他感觉不到疼痛,只有深入骨髓的恐惧。
跑了不知多久,明辉气喘吁吁地停下,抬头一看,差点尖叫出声——他又回到了那座无字碑前,老人依然站在那里,仿佛从未移动过。
\"怎么会...\"明辉双腿发软,几乎跪倒在地。
\"我说过,坟山的路,进来容易出去难。\"老人叹了口气,\"特别是被他盯上的人。\"
\"他?谁是他?\"明辉声音嘶哑。
老人没有回答,而是指了指无字碑。明辉惊恐地发现,原本光滑的碑面上,此刻正缓缓渗出黑色的液体,就像老人故事中描述的那样。
更可怕的是,他清楚地看到那些液体在碑面上形成了几个字,又很快消失:
\"明辉\"
那是他的名字。
\"不!这不可能!\"明辉疯狂摇头,\"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我从来没告诉过你!\"
老人依旧沉默,只是脸上的皱纹似乎更深了。
明辉突然注意到一个细节——老人没有影子。月光明明照在他身上,但他站立的地方却是一片黑暗。
\"你...你不是人!\"明辉尖叫着后退。
老人突然向前迈了一步,动作快得不似人类:\"我从来没说过我是。\"
明辉转身再次逃跑,这次他听到身后有追赶的脚步声,不是一个人的,而是很多,像是有一群看不见的东西在追他。他不敢回头,拼命向前冲,突然脚下一空,整个人滚下了一个斜坡。
当他终于停下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条熟悉的小路上。远处,城市的灯光依稀可见。明辉颤抖着爬起来,回头望向坟山方向,只见月光下,那个老人站在最高处,朝他挥了挥手,然后慢慢消失在黑暗中。
明辉一路狂奔回家,锁上门,瘫坐在地上。直到天亮,他才敢从窗帘缝隙向外看。阳光下的世界看起来如此正常,仿佛昨晚的一切只是一场噩梦。
但当他换衣服时,发现裤脚上沾着一些黑色的、粘稠的液体,散发着淡淡的腐臭味。
明辉立刻把裤子扔进了垃圾桶,然后预约了心理医生。他需要有人告诉他,这一切都只是他的幻觉,是酒精和疲劳导致的错觉。
然而,在等待就诊的日子里,明辉开始注意到一些变化。他的影子有时会自己移动,特别是在月光下;他的手机经常在午夜自动亮起,显示一个未知号码的来电,接起来只有沉重的呼吸声;最可怕的是,每天早上醒来,他都会发现自己的脚踝上有一圈淡淡的黑色痕迹,像是被什么抓住过。
一周后的深夜,明辉被一阵敲门声惊醒。不是门铃,而是实实在在的敲门声,缓慢而有节奏。他透过猫眼往外看,走廊空无一人。
敲门声持续着,明辉突然意识到声音不是来自门外,而是来自他的床下。他僵硬地低头,看到一只苍白的手正从床底伸出,有节奏地敲击着地板。
那只手的手腕处,戴着一块他再熟悉不过的手表——那是他昨晚睡前放在床头柜上的手表。
明辉终于明白,坟山上的东西跟着他回家了。而且,它想要的不只是一个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