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十七分,国道上几乎看不到其他车辆。崔成双手紧握方向盘,眼睛酸涩得几乎睁不开。这是他这周第五个夜班,为了多赚点钱,他接下这些深夜送货的活儿。
\"再坚持半小时就到了。\"崔成自言自语,摇下车窗让冷风灌进来。夏夜的空气潮湿闷热,带着路边稻田特有的腥味。他打开收音机,里面只有滋滋的电流声——这个点连电台都休息了。
货车大灯照亮前方不到五十米的路面,两侧是黑压压的树林,偶尔闪过一两户农家的灯火,很快又被抛在身后。崔成看了眼后视镜,货厢里装的是送往邻县超市的冷冻食品,老板特意交代要凌晨四点前送到,否则会扣运费。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第一个声音。
很轻,像是有人在他耳边叹了口气。崔成猛地转头,副驾驶空无一人。他以为是错觉,继续盯着前方道路。
\"你听到了吗?\"一个沙哑的声音突然响起。
崔成的手一抖,货车差点冲出路面。他急忙稳住方向盘,心跳如鼓。那声音太真实了,就像有人坐在他旁边说话。他再次看向副驾驶——还是空的。
\"肯定是太累了。\"崔成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决定到目的地后一定要休息一会儿。他打开保温杯灌了口浓茶,苦涩的液体让他稍微清醒了些。
然而声音又来了。
这次是两个人在交谈,语调低沉急促,用的是某种方言,崔成完全听不懂。声音似乎来自货厢,隔着铁皮听起来闷闷的,但确实存在。崔成的手开始发抖,他想起上周同事老李讲的那个故事——关于一个夜班司机在国道上拉了一车\"不干净的东西\"。
\"别自己吓自己。\"崔成咬着牙说,但恐惧已经像毒蛇一样缠上他的心脏。他试着调大收音机音量,杂音中突然传出刺耳的尖笑,吓得他立刻关掉了它。
交谈声还在继续,时高时低,仿佛真有两个人躲在货厢里说话。崔成看了眼导航,还有二十分钟到目的地。他决定不停车检查——万一真有什么东西,他宁愿不知道。
突然,一个清晰的词穿透了铁皮:\"...死...\"
崔成猛地踩下刹车,轮胎在柏油路上发出刺耳的尖叫。货车停在了路中央,发动机空转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他的后背已经完全湿透,手指死死抠着方向盘,指节发白。
\"谁在那里?\"他颤抖着喊道,声音在封闭的驾驶室里回荡。
沉默。
只有风吹过树梢的沙沙声回应他。崔成深呼吸几次,终于鼓起勇气下车查看。他打开手机手电筒,绕着货车走了一圈。货厢门上的封条完好无损,锁也纹丝未动。他犹豫了一下,还是爬上车厢侧面的梯子,透过小窗往里看。
手电筒的光束照出一排排整齐的冷冻箱,除此之外空无一物。崔成长舒一口气,暗骂自己疑神疑鬼。可就在他准备下来时,一个黑影从冷冻箱后面闪过。
崔成差点从梯子上摔下来。他死死抓住扶手,手电筒掉进了车厢里,发出闷响。光线朝上,在天花板上投下摇晃的光斑。他不敢再去捡,连滚带爬地回到驾驶室,锁死了所有车门。
\"一定是老鼠,或者是光影错觉。\"崔成安慰自己,但牙齿不受控制地打颤。他发动车子,这次把油门踩到了底,货车像受惊的野兽般蹿了出去。
交谈声消失了。崔成稍微放松了些,可就在这时,他闻到了一股腐臭味。那味道像是腐烂的肉混合着发霉的布料,越来越浓,几乎让他窒息。他打开所有车窗,但臭味似乎来自车内某个地方。
导航显示还有十分钟到达。崔成死死盯着路面,不敢看后视镜。臭味中突然混入一丝寒意,驾驶室的温度似乎在急剧下降。崔成呼出的气变成了白雾,他伸手去调暖风,却发现出风口吹出的是刺骨的冷气。
\"停车。\"一个声音突然在他耳边说,这次清晰得就像有人贴着他的耳朵说话。
崔成尖叫一声,货车猛地偏离车道。他拼命控制方向盘,车子在路面上划出\"S\"形。后视镜里,他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坐在货厢里,正直勾勾地盯着他。
\"不,这不可能!\"崔成闭上眼睛又睁开,人影还在那里,而且似乎更近了。他这才意识到,那不是坐在货厢里——那东西正从货厢向驾驶室爬来!
崔成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他猛踩油门,货车的引擎发出不堪重负的轰鸣。导航显示前方五百米右转,但他已经顾不上送货了,他现在只想逃离这辆被诅咒的车。
转弯处,崔成没有减速。货车倾斜得几乎要翻倒,冷冻箱在货厢里滑动,发出巨大的撞击声。转弯后是一条笔直的路,崔成终于敢看后视镜——人影不见了。
还没等他松口气,驾驶室顶棚传来\"咚\"的一声,好像有什么东西落在了上面。接着是指甲刮擦金属的刺耳声音,从车顶慢慢移向挡风玻璃。
崔成抬头,看到一只惨白的手从车顶边缘垂下,在挡风玻璃上摸索。那只手没有血色,指甲发黑,皮肤上布满青紫色的尸斑。它似乎在寻找什么,五指张开又握紧。
\"求你...放过我...\"崔成呜咽着,眼泪模糊了视线。那只手突然停住,然后猛地拍在玻璃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挡风玻璃瞬间布满蛛网般的裂纹。
崔成再也受不了了。他看到路边有一条土路,不顾一切地打方向盘冲了进去。货车在颠簸的土路上跳跃,驾驶室里所有没固定的东西都飞了起来。那只手被甩开了,但崔成知道它还会回来。
土路尽头是一栋废弃的建筑,月光下像一只蹲伏的怪兽。崔成来不及刹车,货车直接撞开了腐朽的木门,冲进了一个空旷的大厅。惯性让车子滑行了十几米才停下,崔成的头重重撞在方向盘上,眼前金星乱冒。
等他恢复意识,四周一片死寂。货车大灯照亮了前方——这是一个废弃的殡仪馆,墙上还挂着褪色的挽联,角落里堆着破损的花圈。崔成浑身发抖,不明白自己怎么会开到这种地方。
他摸索着找到手机,屏幕碎了,但还能用。没有信号。崔成绝望地发现货车的引擎也熄火了,怎么打都启动不了。他必须离开这里,步行回到主路求援。
就在他解开安全带时,货厢里传来清晰的敲击声。咚、咚、咚,三下一组,像某种暗号。崔成僵住了,不敢动弹。敲击声越来越响,接着是冷冻箱被推开的声音,有什么东西正从货厢深处爬出来。
崔成屏住呼吸,慢慢转头看向连接货厢的小窗口。一张脸突然贴了上来,挤扁的鼻子和嘴唇在玻璃上留下油腻的痕迹。那是一张死人的脸,眼睛浑浊发白,嘴角挂着诡异的微笑。
\"找到你了。\"它说,声音直接钻入崔成的脑海。
崔成终于崩溃了。他踹开车门,跌跌撞撞地冲向殡仪馆深处。黑暗中,他听到身后有东西落地的闷响,然后是拖沓的脚步声。有什么东西正在追他,而且不止一个。
他冲进一个房间,反手锁上门。这是一个停尸间,几张生锈的推床上盖着发黄的床单。崔成蜷缩在角落,捂住嘴巴不让自己尖叫。门外的脚步声停了,接着是门把手转动的声音。
锁舌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门被一点点推开。月光从高窗照进来,崔成看到门口站着三个黑影,身形扭曲不似人类。最前面的那个抬起手,正是挡风玻璃上那只布满尸斑的手。
\"该上路了。\"它说,声音像是从很深的地下传来。
崔成想逃,但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黑影们向他走来,他看清了它们的脸——都是曾经在这条路上死去的司机,面容破碎,眼睛空洞。它们抓住崔成的四肢,把他拖向货车的方向。
\"不!放开我!\"崔成挣扎着,但它们的力气大得惊人。他被拖过大厅,扔进了驾驶室。钥匙不知何时又插在了点火开关上,引擎自动启动了。
黑影们爬进货厢,关上了门。崔成发现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制了,双手自动握住方向盘,脚踩下油门。货车倒出殡仪馆,重新驶上土路。
导航屏幕闪烁着诡异的光,路线变成了一条崔成从未见过的路,终点是一个不存在的地名。崔成想喊叫,但喉咙里只能发出咯咯的声音。他绝望地意识到,自己成了它们的新司机,要永远在这条路上跑下去。
后视镜里,三张惨白的脸正对着他微笑。其中一个张开嘴,说出了最后一句话:
\"欢迎加入夜班车队。\"
货车的灯光消失在道路尽头,只留下地上几道黑色的轮胎印,像是干涸的血迹。远处,又一辆夜班货车驶来,车灯在黑暗中像两只饥饿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