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老汉又喝醉了。
这是这个月第二十三次,村里人都已经习以为常。他摇摇晃晃地走在村口那条泥泞小路上,手里还攥着半瓶劣质白酒,时不时仰头灌上一口。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一条扭曲的黑蛇在地上爬行。
\"刘老汉,又喝多了?\"村口卖豆腐的王婶皱着眉头,手里还拿着切豆腐的刀。
\"没...没喝多!\"刘老汉打了个酒嗝,浑浊的眼睛里布满血丝,\"我清醒得很!\"
王婶摇摇头,不再理会他。村里人都知道,刘老汉自从三年前老伴去世后,就彻底沦为了酒鬼。儿子在城里打工,偶尔寄点钱回来,全被他换成了酒。村里的小卖部老板已经拒绝再赊账给他,连村支书都懒得管他了。
刘老汉跌跌撞撞地往家走,路过村口那棵老槐树时,突然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整个人扑倒在地,酒瓶摔得粉碎。
\"他娘的...\"刘老汉骂骂咧咧地爬起来,回头看去,发现绊倒他的竟是一个半埋在土里的黑色坛子。
那坛子通体漆黑,在夕阳下泛着诡异的光泽,约莫有半人高,坛口被一层厚厚的泥封住。最奇怪的是,坛身上刻满了刘老汉从未见过的古怪符号,像是某种文字,又像是胡乱刻画的图案。
\"这是...\"刘老汉的酒意顿时醒了几分,他蹲下身,用手拂去坛子上的泥土。坛身冰凉刺骨,仿佛刚从冰窖里取出来一般,在这炎热的夏日傍晚显得极不寻常。
刘老汉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他用力摇晃坛子,听到里面有液体晃动的声音。
\"难道是酒?\"刘老汉的眼睛亮了起来。他四下张望,确定没人注意,便用随身携带的小刀撬开了泥封。
一股难以形容的醇香立刻从坛口溢出,刘老汉深吸一口气,顿时觉得头晕目眩——不是醉酒的那种晕,而是一种奇异的、飘飘欲仙的感觉。他从未闻过如此美妙的酒香,比他这辈子喝过的任何酒都要诱人。
刘老汉颤抖着手,将坛子倾斜,借着夕阳的余晖,他看到坛中液体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暗红色,不像是普通的米酒或白酒,倒像是...血。
但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很快就被强烈的渴望所取代。刘老汉再也忍不住,直接对着坛口灌了一大口。
液体入口的瞬间,刘老汉浑身一颤。那味道难以形容——甜中带苦,苦中又有一丝诡异的鲜味,像是陈年老酒混合了某种不知名的草药。最奇怪的是,这酒喝下去后,刘老汉感觉自己的意识反而更清醒了,但身体却轻飘飘的,仿佛要飞起来一般。
\"好酒!真是好酒!\"刘老汉兴奋地喃喃自语,全然忘记了这坛酒来历不明的事实。他费力地将酒坛从土里挖出来,抱在怀里往家走去,全然没注意到坛底刻着的一个狰狞鬼脸图案,也没发现当他离开后,老槐树下那片土地诡异地蠕动了几下,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地下呼吸。
刘老汉的家是村尾一间破旧的砖房,屋顶的瓦片残缺不全,窗户上的玻璃也碎了几块。他将酒坛小心翼翼地放在堂屋的桌子上,又找来一个碗,倒了一碗酒出来。
在昏黄的灯光下,酒液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暗红色,碗底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缓缓蠕动。刘老汉揉了揉眼睛,再看时又什么都没有了。
\"眼花了...\"他嘟囔着,端起碗一饮而尽。
这一晚,刘老汉睡得异常安稳,没有像往常那样因醉酒而头痛欲裂地醒来。第二天清晨,他神清气爽地起床,甚至有种多年未有的轻松感。
\"怪了...\"刘老汉挠着头,看向桌上的酒坛,\"这酒不但不上头,还让人精神?\"
他忍不住又倒了一碗,这次仔细观察酒液——暗红色,微微粘稠,闻起来醇香扑鼻,但确实看不出有什么异常。刘老汉一饮而尽,满足地咂了咂嘴。
接下来的几天,刘老汉几乎足不出户,整天就守着那坛酒喝。奇怪的是,无论他喝多少,酒坛里的酒似乎永远不见少,而且他再也没有醉过,反而觉得身体越来越好,连多年的腰腿疼痛都消失了。
第五天晚上,刘老汉正坐在门槛上喝酒,忽然听到院子里有脚步声。他抬头望去,借着月光,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站在院子中央。
\"谁啊?\"刘老汉喊道,声音因为连日饮酒而沙哑。
人影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刘老汉眯起眼睛想看清楚,却发现那人影似乎没有脸——本该是脸的位置一片模糊,像是被什么东西刻意抹去了。
刘老汉浑身一激灵,酒碗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谁在那里!\"他厉声喝道,声音却颤抖得厉害。
人影缓缓抬起手,指向刘老汉身后的屋子——准确地说,是指向屋里的酒坛。然后,就像被风吹散的烟雾一般,人影渐渐淡去,最终消失在月光下。
刘老汉呆立原地,冷汗浸透了后背的衣衫。他回头看向屋内桌上的酒坛,在月光下,那坛子似乎散发着淡淡的黑气。
\"见鬼了...\"刘老汉喃喃自语,却还是忍不住回到屋里,又倒了一碗酒。这次,他注意到酒液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蓝光,但渴望战胜了恐惧,他一口气喝干了碗里的酒。
第二天,村里开始流传奇怪的传闻。住在村口的李寡妇说,昨晚她起夜时,看到刘老汉家院子里站着好几个黑影,但走近一看又什么都没有。更诡异的是,村口老槐树下的那片土地,一夜之间变得寸草不生,连周围的野草都枯萎了。
刘老汉对这些传闻充耳不闻,他整天就窝在家里喝酒。渐渐地,村里人发现他变了——原本花白的头发竟然开始变黑,脸上的皱纹也少了许多,看起来年轻了十岁不止。但与此同时,他的眼睛却变得越来越浑浊,眼白部分泛着不正常的黄色,瞳孔在阳光下会诡异地收缩成一条细线。
\"刘老汉,你最近用的什么偏方?看起来年轻了不少啊。\"村里有人好奇地问。
\"嘿嘿,秘密。\"刘老汉神秘地笑着,露出变得异常尖锐的牙齿。
半个月后的一个深夜,刘老汉从噩梦中惊醒。他梦见自己被无数双手拖入一个漆黑的深渊,那些手冰冷粘腻,像是泡在酒里很久的尸体。醒来后,他惊恐地发现酒坛就放在床头,而自己手里还拿着喝了一半的酒碗。
\"我明明...放在堂屋的...\"刘老汉颤抖着自言自语。
就在这时,他听到床底下传来细微的抓挠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用指甲刮擦木板。刘老汉浑身僵硬,不敢动弹。抓挠声持续了几分钟,然后变成了低沉的、湿漉漉的笑声。
\"谁...谁在那里?\"刘老汉壮着胆子问道,声音细如蚊呐。
笑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沙哑的声音:\"好喝吗...我的酒...\"
刘老汉尖叫一声,连滚带爬地冲出屋子,一直跑到村口才停下。他气喘吁吁地靠在老槐树上,突然意识到自己手里还拿着那个酒碗,碗底残留的几滴酒液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蓝光。
\"这不是酒...\"刘老汉终于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这绝对不是普通的酒...\"
他想把碗扔掉,但身体却不受控制地将碗举到嘴边,贪婪地舔干净了最后几滴酒液。一股熟悉的暖流涌遍全身,恐惧也随之消散。
\"管它是什么呢...\"刘老汉迷迷糊糊地想,\"反正...感觉很好...\"
就在这时,他注意到老槐树下站着一个人——是村里的张老头,已经去世两年多了。张老头直勾勾地看着刘老汉,嘴角挂着诡异的微笑。
\"你终于找到它了...\"张老头的嘴唇没有动,声音却清晰地传入刘老汉耳中,\"酒鬼的酒...喝不完的酒...\"
刘老汉想跑,但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张老头的身影渐渐淡去,只留下一句话在夜风中飘荡:\"它会让你永远喝不醉...直到你变成我们的一员...\"
第二天,刘老汉病倒了。他浑身发烫,皮肤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蠕动。更可怕的是,他发现自己开始对阳光过敏——阳光照在皮肤上会让他感到灼烧般的疼痛。而酒坛里的酒,成了唯一能缓解这种痛苦的东西。
村里人发现刘老汉几天没露面,派了村支书去看望。村支书回来后脸色苍白,说刘老汉病了,但拒绝看医生,只是不停地喝酒。
\"那酒...不对劲...\"村支书对妻子说,\"我看到了...酒坛底下有个鬼脸...它在笑...\"
当天晚上,村里所有的狗突然同时狂吠起来,然后集体噤声,像是被什么东西吓住了。有村民声称看到一个高大的黑影在村中游荡,最后消失在刘老汉家的方向。
第三天清晨,一个早起的村民发现刘老汉家的门大开着,好奇地探头一看,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刘老汉倒吊在房梁上,但不是用绳子,而是用他自己变得异常长的头发。更恐怖的是,他正对着地上的酒坛张着嘴,坛中的酒液像活物一般流成一条细线,直接流入他口中。
村民的尖叫声引来了其他人。大家惊恐地发现,刘老汉的身体已经发生了可怕的变化——他的四肢变得细长,手指和脚趾间长出了蹼状物,皮肤呈现出一种病态的灰白色,最骇人的是他的眼睛,已经完全变成了黑色,没有眼白和瞳孔之分。
\"酒...给我酒...\"刘老汉发出非人的嘶吼,声音像是从很深的地下传来。
村民们吓得四散而逃,只有村中最年长的李大爷留了下来。他颤颤巍巍地走近刘老汉,从怀里掏出一张黄符,贴在酒坛上。
酒坛剧烈地震动起来,发出刺耳的尖啸声。刘老汉的身体诡异地扭曲着,从房梁上掉下来,像蜘蛛一样快速爬向酒坛。
\"太晚了...\"李大爷摇着头叹息,\"他已经喝得太多...快要变成'酒鬼'了...\"
\"什么是...酒鬼?\"一个胆大的村民问道。
李大爷神色凝重:\"那是很久以前的一个传说...有一种邪物,会伪装成酒坛,里面的酒永远喝不完,而且越喝身体越好...但实际上,那酒是用阴间的东西酿的...喝它的人会慢慢变成非人之物...最后成为酒坛的下一个宿主...\"
仿佛印证李大爷的话,刘老汉突然扑向酒坛,他的身体像液体一般开始变形,渐渐与酒坛融为一体。在完全消失前,他用最后一丝人性嘶吼道:\"救救我...我不想...我不想变成...\"
话音未落,刘老汉完全消失了,只剩下那个黑色酒坛静静地立在原地,坛身上的符文闪烁着诡异的红光。
李大爷立刻指挥村民用红布包裹住酒坛,连夜将它埋回了村口老槐树下,并在上面压了一块刻有符咒的青石。
\"希望这次能封住它久一点...\"李大爷喃喃自语。
一个月后,村里来了一个陌生人,自称是刘老汉在城里的儿子。他说父亲很久没联系他了,他担心出了什么事。
村民们面面相觑,最后村支书开口:\"你父亲...他走了...\"
\"走了?什么意思?\"年轻人皱起眉头。
\"就是...离开了村子...不知道去哪了...\"村支书支支吾吾地说。
年轻人失望地离开了。临走前,他在村口老槐树下站了很久,总觉得那棵树下的土地在微微颤动,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下面呼吸。
当天晚上,村里的小卖部老板发现少了一瓶酒。第二天清晨,有人看到村口老槐树下坐着一个模糊的人影,手里拿着酒瓶,发出低沉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