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的走廊总是长得看不见尽头。
王华站在七楼神经内科的走廊中央,手里攥着给爷爷买的矿泉水,感觉背后一阵发凉。已经是凌晨一点十五分,整个住院部安静得可怕,只有护士站偶尔传来的键盘敲击声证明这里还有活人。
\"714号床家属,你爷爷的检查报告出来了。\"值班护士头也不抬地说道,声音在空荡的走廊里产生轻微的回音。
王华点点头,接过那几张薄薄的纸。爷爷的脑ct结果显示脑梗面积又扩大了,医生说随时可能有危险。他叹了口气,把报告折好塞进口袋,转身走向714病房。
走廊的灯光惨白得不自然,每隔十米就有一盏灯管在嗡嗡作响,像是某种昆虫垂死的鸣叫。王华注意到,从电梯到714病房,要经过十七扇门,每扇门后都躺着一位与死神搏斗的病人。第十七扇门就是714。
推开门时,他刻意放轻了动作。病房里另外两张床的病人和家属都已经睡了,只有爷爷的床头灯还亮着。八十岁的老人半靠在枕头上,浑浊的眼睛盯着天花板,嘴里含糊不清地说着什么。
\"爷爷,我回来了。\"王华小声说,把矿泉水放在床头柜上,\"医生说您要多喝水。\"
老人缓缓转过头,眼神却越过王华,盯着病房门口。\"他们来了...\"爷爷的声音嘶哑得像砂纸摩擦。
王华回头看了一眼,门口空无一人。\"谁来了?\"
\"穿白衣服的...在走廊里走...\"爷爷抬起颤抖的手指指向门外,\"你看不见吗?\"
王华感到一阵寒意爬上脊背。他勉强笑了笑:\"爷爷,您又出现幻觉了。医生说过这是脑梗的后遗症。\"他帮爷爷盖好被子,\"睡吧,我就在这儿陪着您。\"
老人终于闭上眼睛,但嘴里还在咕哝着听不清的话。王华坐在床边的塑料椅上,拿出手机打发时间。病房里很安静,只有监护仪发出规律的\"滴滴\"声和另外两位病人轻微的鼾声。
凌晨三点十七分,王华被一阵尿意憋醒。他揉了揉酸痛的脖子,轻手轻脚地走出病房。走廊比之前更加阴冷,灯光似乎也更暗了。他快步走向尽头的卫生间,脚步声在寂静中异常清晰。
解手后,王华站在洗手台前洗手,抬头时从镜子里看到身后隔间的门轻轻晃动了一下。他猛地转身——隔间门确实在微微摆动,像是刚被人关上。
\"有人吗?\"王华问道,声音在瓷砖墙面间回荡。没有回应。
他走近那扇门,犹豫了一下,然后猛地拉开——隔间里空无一人。王华松了口气,暗笑自己神经过敏。转身准备离开时,他听到最里面的隔间传来一声轻微的叹息。
\"谁在那里?\"王华的声音有些发抖。
依然没有回应。他鼓起勇气,走到最后一个隔间前,深吸一口气拉开了门——还是空的。但马桶盖上有一个清晰的水渍手印,像是刚留下不久。
王华逃也似地冲出卫生间,在走廊上差点撞到一个人。
\"小心点。\"一个女声冷冷地说。
王华抬头,看到一位身材瘦高的女护士,胸牌上写着\"林梅\"。她的脸色苍白得不正常,眼睛下面有浓重的黑眼圈。
\"对不起,我...\"王华结结巴巴地说,\"卫生间里好像有人。\"
林梅护士盯着他看了几秒,嘴角扯出一个奇怪的笑容:\"这个点卫生间不会有人。你一定是太累了。\"
\"可是我听到——\"
\"七楼晚上经常有怪声,\"林梅打断他,\"老建筑了,管道有问题。\"她递给王华一个体温计,\"给你爷爷测一下,四点我要记录。\"
王华接过体温计,还想说什么,但林梅已经转身走向护士站,她的白色护士服在昏暗的灯光下几乎与墙壁融为一体。
回到病房,王华轻轻叫醒爷爷测体温。老人迷迷糊糊地配合着,体温正常。四点整,林梅准时出现在病房门口,记录下数字后就离开了,全程没有说一句话。
王华再也睡不着了。他坐在椅子上,盯着爷爷起伏的胸口,思绪却飘向那个诡异的卫生间。突然,走廊上传来清晰的脚步声——缓慢、沉重,像是穿着皮鞋的人在不紧不慢地踱步。
脚步声在714病房门口停住了。
王华屏住呼吸,盯着门上的小窗。一个黑影从窗前经过,挡住了部分光线。几秒钟后,黑影移开,脚步声继续向前,渐渐消失在走廊尽头。
\"爷爷,您听到了吗?\"王华小声问,但老人睡得很沉。
王华鼓起勇气,轻轻打开门探头出去。走廊上空无一人,只有几盏灯管在闪烁。他正要缩回去,余光却瞥见电梯方向有个白影一闪而过。
\"有人吗?\"他喊道,声音在走廊里回荡。
没有回应。王华关上门,心跳如鼓。他告诉自己一定是眼花了,或者是值班医生在查房。但哪个医生会在这个时间穿一身白衣服查房?
天蒙蒙亮时,王华终于抵挡不住困意,趴在爷爷床边睡着了。他是被早晨护士查房的声音吵醒的。
\"家属醒醒,我们要给病人做晨间护理了。\"一个陌生的护士站在床边。
王华揉着酸痛的脖子坐直身体:\"昨晚值班的林护士呢?\"
护士们交换了一个奇怪的眼神。\"我们科室没有叫林梅的护士。\"其中一人说。
\"不可能,\"王华坚持道,\"她昨晚四点还来给我爷爷测体温。\"
护士们摇摇头:\"夜班只有张护士和李护士两个人。你一定是做梦了。\"
王华感到一阵寒意。他翻开爷爷的病历本,在体温记录栏里,凌晨四点确实有一个记录,字迹工整清晰。
白天,医院恢复了生气。家属们来来往往,医生查房,护工打扫卫生。王华把晚上的怪事告诉了隔壁床的家属,对方却笑着说:\"医院嘛,总有些邪门的事。我听说这家医院建在以前的乱葬岗上。\"
下午,王华的父亲来换班。王华决定回家洗个澡换身衣服,晚上再来。走出医院大门时,阳光照在脸上,昨晚的一切仿佛真的只是一场噩梦。
晚上十点,王华回到医院。电梯里只有他一个人,当电梯上升到五楼时,突然停住了。门缓缓打开,外面是空荡荡的走廊,灯光忽明忽暗。
\"有人要上来吗?\"王华问道,伸手去按关门键。
就在这时,他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接着听到电梯角落里传来一声轻微的咳嗽声。王华猛地转头——角落里空无一人,但金属墙壁上却隐约映出一个模糊的人影,正站在他身后。
王华的心脏几乎停跳。他疯狂地按动关门键,直到电梯门终于合上。到达七楼时,他几乎是冲出了电梯。
走廊比昨晚更加阴森。王华快步走向714病房,经过护士站时,他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林梅护士正背对着他整理药品。
\"林护士!\"王华喊道,声音里带着恐惧和愤怒,\"你到底是什么人?\"
林梅缓缓转过身,她的脸在灯光下显得更加苍白。\"我说过,七楼晚上经常有怪声。\"她平静地说,\"你不该在这个时候到处乱走。\"
\"电梯里...我看到...\"
\"看到什么不重要,\"林梅打断他,\"重要的是看好你爷爷。他们对他很感兴趣。\"
\"他们是谁?\"王华的声音发抖。
林梅没有回答,而是递给他一个小瓶子:\"把这个涂在你爷爷的额头和手心,可以保护他。\"
王华接过瓶子,里面是某种透明的油状液体,闻起来有淡淡的草药味。\"这是什么?\"
\"老方子。\"林梅说,\"记住,无论听到什么声音,凌晨三点到四点之间不要离开病房。\"说完,她转身走向走廊深处,身影渐渐融入黑暗。
王华回到病房,爷爷已经睡了。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按照林梅说的,把那种奇怪的油涂在爷爷的额头和手心。老人睡得很沉,没有醒来。
凌晨两点五十分,王华感到一阵强烈的尿意。他想起了林梅的警告,决定再忍一会儿。但到了三点十五分,实在忍不住了。他看了看熟睡的爷爷,决定快去快回。
走廊比之前更加黑暗,只有几盏应急灯提供微弱的光线。王华快步走向卫生间,这次他刻意避开镜子,迅速解决后立刻洗手准备离开。
就在他转身的瞬间,洗手池的水龙头突然自动打开,水流哗哗作响。王华吓得后退一步,眼睁睁看着水流从清澈变成暗红色,最后完全变成了血一样的液体。
\"不...这不可能...\"王华喃喃自语,伸手去关水龙头,但怎么也关不上。血水很快溢出水池,流到地面上。王华转身想跑,却发现卫生间的门不知何时已经关上了。
他拼命拉门把手,门纹丝不动。身后的水声越来越大,王华回头惊恐地看到,血水已经漫到了脚边。更可怕的是,血水中浮现出几个模糊的手印,正缓缓向他移动。
\"救命!有人吗?\"王华用力拍打卫生间的门。
突然,所有的声音都停止了。水龙头自动关上,血水开始以不可能的速度退去,几秒钟后,卫生间恢复了正常,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门轻轻开了一条缝。
王华几乎是跌出了卫生间,瘫软在走廊上。他抬头时,看到林梅护士站在不远处,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我警告过你。\"她说。
\"那...那是什么?\"王华颤抖着问。
林梅走近他,压低声音说:\"这家医院建在乱葬岗上,地基下埋着数百具无名尸体。每到阴气重的时辰,它们就会活动。\"她指了指走廊尽头,\"尤其是四楼,那里曾经是妇产科...\"
王华突然想起什么:\"我爷爷说他看到穿白衣服的人...\"
\"医生和护士的白大褂,\"林梅点点头,\"它们会模仿医护人员的样子活动。有时候会带走...特别虚弱的病人。\"
王华感到一阵恶寒:\"你是说它们想带走我爷爷?\"
林梅没有直接回答:\"回病房去吧,天快亮了。记住,别再在危险的时间离开你爷爷身边。\"
王华跌跌撞撞地回到病房,爷爷还在熟睡。他瘫坐在椅子上,浑身发抖。窗外的天空已经开始泛白,但王华知道,今晚的经历将永远刻在他的记忆里。
第二天早晨,医生查房时告诉王华,爷爷的情况突然恶化,需要转入IcU观察。王华跟着转运床穿过走廊,在等电梯时,他注意到电梯按钮——四楼的按钮被胶带封住了。
\"为什么四楼不能去?\"他问护工。
护工脸色变了变:\"四楼是仓库,不对外开放。\"
但王华分明看到,电梯经过四楼时,从门缝中透出一线灯光,还隐约听到说话声和推车的声音,就像一个正常运转的病房楼层。
在IcU安顿好爷爷后,王华决定去找林梅问个清楚。但问遍了所有护士站,没人认识叫林梅的护士。一位年长的护士长听了他的描述后,脸色变得异常苍白。
\"三十年前,确实有位叫林梅的护士在这工作,\"护士长小声说,\"她在四楼妇产科值夜班时...出了意外。从那以后,就有人偶尔会在晚上看到她...\"
王华感到一阵眩晕。如果林梅是鬼魂,那她为什么要帮他?她给的\"保护油\"又是什么?
当天晚上,爷爷的情况急转直下。王华守在IcU外,透过玻璃窗看着医生们抢救。突然,所有的监护仪同时发出刺耳的警报声,医生们开始进行心肺复苏。
就在这混乱的时刻,王华看到IcU里多了几个白影——模糊的人形站在各个角落,静静观看着抢救过程。最可怕的是,其中一个白影就站在爷爷的病床边,低头注视着老人。
\"不!滚开!\"王华拍打着玻璃大喊,但没有人理会他。
经过半小时的抢救,医生走出来,摘下口罩摇了摇头:\"很抱歉...\"
王华的世界在那一刻崩塌了。他跌坐在椅子上,泪水模糊了视线。透过泪眼,他看到IcU里那些白影渐渐聚集到爷爷床边,然后...他看到了爷爷。
老人站在床边,看着自己躺在病床上的身体,表情平静。他转向王华,露出一个慈祥的微笑,然后跟着那些白影一起,慢慢消失在空气中。
王华知道,爷爷真的走了——不只是离开了人世,而是被那些东西带走了。
三天后,在整理爷爷的遗物时,王华在床头柜抽屉里发现了一张泛黄的照片。照片上是年轻的爷爷穿着白大褂,站在一家医院门口。照片背面写着:\"市立医院全体医护人员合影,1953年\"。
王华翻过照片,在人群中寻找爷爷的身影时,他的血液凝固了——在照片角落,站着一个瘦高的女护士,胸前名牌清晰可见:林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