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二麻蹲在祖父的老屋里,灰尘呛得他直咳嗽。七月的阳光透过破旧的窗棂斜射进来,照在那些积满灰尘的老物件上。祖父去世已经三个月了,这间位于村西头的老屋一直没人敢来收拾,最后还是他这个长孙被推了出来。
\"真是的,一个个都推三阻四的。\"王二麻嘟囔着,从墙角拖出一个布满蛛网的木箱。箱子上挂着一把生锈的铁锁,已经有些变形。他随手捡起一块石头砸了几下,锁\"咔嗒\"一声开了。
箱子里堆满了泛黄的纸张、几本老黄历和一些零碎物件。王二麻随手翻检着,忽然手指碰到了一块冰凉的东西。他拨开上面的杂物,一块黑漆漆的木牌露了出来。
\"这是...\"王二麻把木牌拿在手里,顿时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从指尖传来,明明是盛夏时节,却让他打了个哆嗦。
木牌约莫巴掌大小,通体漆黑,上面用朱砂写着几个字:\"王门李氏之位\"。字迹已经有些褪色,但依然清晰可辨。牌位背面刻着一些奇怪的符号,像是某种符咒。
\"李氏?\"王二麻皱眉思索,\"咱家祖上没听说有姓李的媳妇啊...\"
他翻来覆去地查看这块灵牌,忽然注意到牌位底部有一道细小的裂缝,里面似乎塞着什么东西。王二麻用指甲抠了抠,一张泛黄的纸条掉了出来。
纸条上只有四个字:\"不要带回家\"。
王二麻的后颈突然一阵发凉,他猛地回头,却只看到空荡荡的房间和飞扬的灰尘。阳光不知何时被云层遮住,屋内一下子暗了下来。
\"见鬼了...\"王二麻咽了口唾沫,犹豫片刻,还是把灵牌和纸条一起塞进了自己的布包里。他想着带回去问问村里的老人,也许有人知道这块灵牌的来历。
回家的路上,王二麻总觉得背后有人跟着他。每次回头,却只看到空荡荡的村道和被风吹动的玉米秆。蝉鸣声不知何时消失了,四周安静得可怕。
\"二麻!干啥呢?跟丢了魂似的!\"邻居张大爷的喊声把王二麻吓了一跳。
\"啊...没啥,张大爷。\"王二麻勉强笑了笑,\"您知道咱村以前有姓李的媳妇吗?\"
张大爷的脸色突然变了:\"你问这个干啥?\"
\"就是...收拾我爷东西时看到个灵牌...\"
\"扔了!赶紧扔了!\"张大爷突然激动起来,脸上的皱纹都挤在了一起,\"那不是好东西!你爷在世时从来不让人碰那玩意儿!\"
王二麻被老人的反应吓了一跳:\"到底咋回事啊?\"
张大爷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那东西...不干净。你爷年轻时从后山带回来的,自打有了那东西,你爷就变得怪怪的...晚上不睡觉,老说听见女人哭。\"老人摇摇头,\"别问了,赶紧处理了,找个地方埋了,越远越好。\"
王二麻点点头,心里却更加好奇了。回到家,他把灵牌放在堂屋的供桌上,想着明天找个时间去后山看看。他没注意到,当他转身离开时,灵牌上的朱砂字迹似乎变得更鲜艳了一些。
那天晚上,王二麻做了个奇怪的梦。梦里有个穿红嫁衣的女人背对着他站在井边,长发垂到腰间。他想走过去看看她的脸,却怎么也迈不开步子。女人突然转过头——王二麻惊醒了,一身冷汗。
窗外,月亮被乌云遮住,院子里一片漆黑。王二麻正想继续睡,忽然听见堂屋传来\"嗒、嗒、嗒\"的声音,像是有人在轻轻敲击木头。
他屏住呼吸,那声音停了。正当他松口气时,一阵女人的抽泣声从堂屋传来,幽幽的,时断时续。
王二麻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他颤抖着摸出枕头下的手电筒,光柱在黑暗中划出一道惨白。声音戛然而止。
他鼓起勇气下床,蹑手蹑脚地走到堂屋门口。手电筒的光照在供桌上——灵牌还在原处,但位置似乎移动过,正对着门口。
王二麻走近一看,差点叫出声来。灵牌下方的桌面上,有几道湿漉漉的痕迹,像是被水浸过。而更可怕的是,灵牌上的\"王门李氏之位\"几个字,在黑暗中泛着诡异的红光。
\"谁...谁在那里?\"王二麻的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
没有回应。只有一阵穿堂风吹过,灵牌\"啪\"的一声倒在了桌上。
王二麻再也受不了了,他转身就跑,却一头撞在了什么东西上。手电筒掉在地上,光灭了。黑暗中,他感觉有一双冰冷的手摸上了他的脸...
\"啊!\"王二麻尖叫着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床上,窗外已经天光大亮。
\"是梦?\"他摸了摸额头,全是冷汗。但当他走到堂屋时,供桌上的灵牌确实倒下了,而且桌面上的水痕还在。
接下来的几天,怪事越来越多。水缸里的水总是莫名其妙地满上;灶台上的碗筷会自己移动位置;夜里总能听见女人的哭声,但循声找去又什么都没有。
最可怕的是第三天晚上,王二麻半夜醒来,发现床边站着一个人影。月光下,他清楚地看到那是个穿红嫁衣的女人,长发遮住了脸。当他惊恐地想要起身时,却发现身体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个女人慢慢弯下腰,长发几乎扫到他的脸上...
\"啊——!\"王二麻的惨叫声惊动了半个村子。
第二天一早,王二麻顶着两个黑眼圈去了村东头找神婆刘奶奶。刘奶奶是村里最年长的人,据说懂些阴阳之术。
听完王二麻的讲述,刘奶奶的脸色变得异常严肃。她让王二麻把灵牌拿来,然后关上门窗,在桌上点了三炷香。
\"这灵牌上的李氏,不是你们王家人。\"刘奶奶的声音沙哑低沉,\"至少...不是明媒正娶进来的。\"
\"那是谁?\"王二麻急切地问。
刘奶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用手指蘸了香灰,在灵牌上画了个符号。突然,三炷香的烟改变了方向,直直地向灵牌飘去,像被什么吸引一样。
\"怨气很重啊...\"刘奶奶叹了口气,\"这块灵牌困住了一个魂,她想回家,但回不去;想报仇,又找不到仇人。\"
\"报仇?报什么仇?\"王二麻感到一阵寒意。
刘奶奶摇摇头:\"有些事,不知道比知道好。你爷爷把它藏起来是有原因的。\"她顿了顿,\"这灵牌上的符咒是镇魂用的,但时间太久,效力弱了。现在她盯上你了。\"
\"那我该怎么办?\"王二麻的声音都变了调。
刘奶奶从柜子里取出一张黄符,用朱砂在上面画了复杂的图案,然后折成三角形递给王二麻:\"今晚子时,带着灵牌和这道符去后山的乱葬岗,找个没人的地方把灵牌埋了,符压在下面。记住,路上不要回头,不要应答任何声音,埋完立刻回来。\"
王二麻接过符,手抖得像筛糠:\"刘奶奶,您能不能告诉我,这李氏到底是谁?为什么找上我?\"
刘奶奶浑浊的眼睛盯着他看了许久,终于开口:\"六十年前,村里闹饥荒。你爷爷那辈有兄弟四个,为了省口粮...\"她突然停住,摇摇头,\"算了,都是过去的事了。你只要知道,她死得很冤,很惨。现在,她选中了你。\"
\"选中我干什么?\"王二麻的声音几乎要哭出来。
刘奶奶没有回答,只是指了指门:\"去吧,记住我说的话。今晚子时。\"
王二麻魂不守舍地回到家,把灵牌和黄符小心地包好。天还没黑,他就开始准备:找铁锹、备手电筒、换上一身黑衣...
夜幕降临,王二麻坐在堂屋里等待子时到来。供桌上的灵牌静静地躺着,朱砂字迹在烛光下泛着诡异的红色。不知是不是错觉,王二麻总觉得那字迹比早上更鲜艳了,像是刚用血写上去的一样。
窗外,一阵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
子时将至,王二麻把灵牌和黄符小心地包进一块黑布,揣在怀里。夜空中没有月亮,只有几颗惨淡的星星。他扛着铁锹,打着手电筒,向后山走去。
山路上静得可怕,连虫鸣声都没有。手电筒的光在黑暗中划出一道惨白的光柱,照亮前方崎岖的小路。王二麻的脚步声在寂静中显得格外响亮,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自己的心跳上。
\"不要回头...不要应答...\"王二麻默念着刘奶奶的嘱咐,额头上的冷汗不断往下淌。
突然,身后传来\"沙沙\"的声响,像是有人踩着落叶跟在他后面。王二麻的背脊一阵发凉,他咬紧牙关,强迫自己不要转身。
\"二麻哥...\"一个女人的声音幽幽地飘来,近得仿佛就在耳边,\"帮帮我...\"
王二麻浑身一颤,差点叫出声来。他死死咬住嘴唇,加快了脚步。怀里的灵牌突然变得冰冷刺骨,即使隔着衣服也能感受到那股寒意。
山路越来越陡,王二麻的手电筒突然闪烁了几下,然后彻底熄灭了。黑暗中,他只能摸索着前进。奇怪的是,他明明记得去乱葬岗的路没那么远,却怎么也走不到。
\"二麻哥...我冷...\"那声音又来了,这次带着哭腔,\"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王二麻的腿开始发抖,他感觉有什么东西擦过他的手臂,冰凉湿滑,像是一缕长发。他再也忍不住了,拔腿就跑,却一脚踩空,滚下了山坡。
当他艰难地爬起来时,发现自己站在一片陌生的林间空地上。月光不知何时穿透了云层,惨白地照在地上。空地中央有一口枯井,井边站着一个人影——正是他梦中那个穿红嫁衣的女人。
女人背对着他,长发垂到腰间,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你...你是谁?\"王二麻颤抖着问,随即想起刘奶奶的警告,懊悔不已。
女人缓缓转过身来。月光下,王二麻看清了她的脸——那是一张惨白如纸的脸,眼睛只剩下两个黑洞,嘴角却诡异地向上翘着,像是在笑。
\"我是李氏啊,二麻哥。\"女人的声音突然变了,变得嘶哑恐怖,\"你不认识我了吗?六十年前,我们可是一家人呢...\"
王二麻双腿发软,想跑却动弹不得。怀里的灵牌突然变得滚烫,烫得他胸口生疼。
\"你...你到底想要什么?\"王二麻带着哭腔问。
李氏的身影飘忽不定,时而靠近,时而远离:\"我想要什么?我想要你们王家人血债血偿!\"她的声音突然尖锐起来,\"你爷爷,你太爷爷,他们四个兄弟,为了省那点口粮,把我骗到井边...推了下去!\"
王二麻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些画面——刘奶奶欲言又止的表情,张大爷惊恐的眼神,还有那些村里老人对王家讳莫如深的态度...
\"我...我不知道这些...\"王二麻结结巴巴地说。
\"不知道?\"李氏冷笑一声,\"那你可知道,你父亲是怎么死的?你大伯是怎么死的?你三叔又是怎么死的?\"
王二麻愣住了。他父亲是掉进河里淹死的,大伯是在山上摔死的,三叔则是莫名其妙地上吊自杀...村里人都说王家男人命不好,却从不说为什么。
\"每一个王家的男人,都会以我死的方式死去。\"李氏的声音忽远忽近,\"淹死、摔死、吊死...现在,轮到你了,二麻哥,王家最后一个男人。\"
王二麻惊恐地发现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向枯井走去。他拼命挣扎,却像被无形的力量牵引着,一步步接近那口黑漆漆的井。
\"不...不要...\"王二麻哭喊着,突然想起怀里的黄符。他用尽全身力气,掏出那个三角形符咒,向李氏扔去。
符咒在空中燃烧起来,发出刺眼的金光。李氏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身影暂时消散了。王二麻趁机转身就跑,却听见身后传来刘奶奶的声音:
\"二麻!别往那边跑!那是——\"
王二麻已经冲了出去,下一秒,他脚下一空,整个人坠入了无边的黑暗中。下落的过程中,他恍惚看见井壁上刻满了密密麻麻的名字——全是王家男人的名字,最下面,是他爷爷四兄弟的名字,而现在,他的名字正在血红色的字迹中慢慢浮现...
\"啊——!\"王二麻的惨叫声在井中回荡,然后戛然而止。
黎明时分,村里的猎户在后山发现了王二麻的尸体。他躺在枯井底部,四肢扭曲成奇怪的角度,眼睛瞪得大大的,脸上凝固着极度惊恐的表情。奇怪的是,那口井早就干涸多年,井底却积了半米深的污水,王二麻就漂在水面上,像一具苍白的浮尸。
猎户们把尸体捞上来时,发现王二麻怀里还紧紧抱着那块灵牌。当阳光照在灵牌上时,\"王门李氏之位\"几个字突然变得鲜红如血,然后慢慢褪色,最后消失不见。灵牌\"咔\"的一声裂成两半,里面掉出一缕干枯的头发和一小块发黄的骨头。
刘奶奶听到消息后,只是叹了口气,喃喃自语道:\"债还清了...\"
当天夜里,村里很多人都做了一个相同的梦:一个穿红嫁衣的女人站在井边,这次她是正面对着众人,脸上带着平静的微笑。然后她转身跳入井中,再也没有出现。
第二天,村民们自发地把那口枯井填平了。有人说填土的时候听见井底传来女人的哭声,也有人说看见一缕红影从井口飘出,消散在晨光中。但无论如何,从那以后,村里再也没人见过那块灵牌,也没人提起王家的往事。
只有村西头那间王家的老屋,每到夜深人静时,还会传出轻微的啜泣声,像是有人在哭诉一个被遗忘太久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