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安邦彦之所以能及时撤军,也正是因为奢寅的到来。
奢寅一路虽是逃亡,却始终密切关注官军动向。
自从奢崇明被杀、永宁失守后,他与官军已是不死不休的仇敌,绝不可能投降。他带着这些情报来找安邦彦,是想鼓动他出兵正面交锋,好为自己报仇。
但他只猜到了开端,过程与结局却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料——安邦彦根本不是官军的对手。
在撤退途中,奢寅多次向安邦彦进言,称这支官军战力强悍,装备了威力极大的火器,提醒他务必小心应对。这些军队的作战能力远超地方卫所兵,绝不能轻敌。
但安邦彦充耳不闻,他认定即便是边军又能如何,终究不过尔尔。
他与奢崇明一样,只看表面力量,忽视了实战中的诸多变量。
奢寅费尽口舌,却始终无法动摇安邦彦分毫,最终只能作罢。
自此以后,他在安邦彦面前再不多言,不论何事,皆沉默以对。
安邦彦的狂妄自大终有代价。接连败北后,他不得不仰仗对这支官军更为了解的奢寅。
正是奢寅的判断与部署,才使安邦彦在官军步步紧逼之下得以脱身。
正当他准备重整兵力,再图反击之时,却突遭夜袭。
奢寅虽满心不甘,也只能接受现实。安邦彦已然战败,川贵之地已难立足,唯有逃往云南暂避。
然而局势动荡,想全身而退又岂是易事。
安邦彦所率部队在情绪激荡与形势突变中迅速瓦解。
他们不分敌我,逢人便杀。
这场突如其来的冲突与内斗,迅速演变为更大的动乱。
此时的马祥麟,在进攻不利的情况下,果断带领这数百人撤离战场。
不少叛军尾随追击,却被赶来支援的官军一一歼灭,很快溃不成军。
这场动乱由官军夜袭引发,却演变为安邦彦自身阵营的混乱。
局势失控,自相残杀不断,混战持续整夜。
大火尚未熄灭,黔西外围军营尽毁,地上遍布叛军尸体与烧成漆黑的骸骨,数量之多难以计数,远远望去,尸骸遍布无尽。
马祥麟与陈广所率军队早已不见踪影。实则他们在昨夜叛军混乱之际便悄然转移,绕道直扑敌军侧翼。
朱由校于黎明初晓用过早膳后,立即下令全军轻装上阵,连粮草辎重也未携带,尽数留在营中。
随即大军分为三路,沿三条主要官道急速追击。
朱由校此番下达死令,务必要找到安邦彦,无论死活,务必见到真身。
他自己更亲率三千骑兵,朝息烽、修文方向疾驰而去,因他判断此地极可能是安邦彦的逃亡路线。
更何况一夜过去,安邦彦必定也已轻骑奔逃,如此远距离,唯有骑兵方能追及。
数万明军以黔西为核心,耗费数日,搜遍周边数个府县,却始终未发现安邦彦的踪迹。
逃亡的败兵之中,反倒是抓了不少俘虏,各地加起来差不多有八千人,多数是汉人,墙头草一般,哪边风大就往哪边倒。
这些俘虏日后无非是被编去做工,或干重体力活,朱由校绝不会让他们过得轻松。造了反就得付出代价,没有半点商量的余地。
在纳雍一带,一支衣衫褴褛的溃军正气喘吁吁地向南逃窜,奢寅骑在马上,不时怒声呵斥,催促他们加快脚步。
底下的士兵早已疲惫不堪,他们从重庆或泸州一路逃来,这半个多月不是在逃命就是在逃命的路上,体力早就透支。
可奢寅顾不上这些,后面有官军紧追不舍,若不快点甩开,他的命就保不住,更别说以后东山再起了。
“首领,弟兄们真的撑不住了,一天到晚跑个不停,腿都要废了,让我们歇一会儿吧。”
奢寅回头看了眼身边的亲兵,个个脸色苍白,嘴唇干裂得厉害。
一停下来,有人靠在兵器上喘粗气,有人直接瘫倒在地,甚至有人突然昏死过去,怎么叫都叫不醒,把其他人吓得不轻。
他清楚这些人已经到极限了,只能下令原地休息,并派出身边的几个骑兵去打探官军的位置。
可还没等众人缓过气来,一名探子飞奔而来,说官军距离只剩不到五里,人马众多,让奢寅立刻撤离。
但此时的奢寅根本走不了,手下两百多人已经两天没吃没睡,哪还有力气。
万般无奈之下,他只能摆开阵型,准备死战到底。
官军人多势众,但他仍有一丝希望,毕竟自己的人虽饿,对方恐怕也强不到哪儿去。
等官军真正出现时,他才彻底傻了眼。
这支官军虽然也不轻松,但队形整齐,军容尚在,而自己的人连刀都快握不住了。
高处的马祥麟俯视着这群溃兵,发现还有人骑马,立刻意识到,对面的领头之人身份不一般。
在西南,战马极为稀缺,能骑马又有护卫的,必然是头目。
而对面的奢寅,此时脸色都变了。
他怎会不认识这位名震西南的“小马超”。
一看到马祥麟出现,他就知道,今日恐怕难逃一劫。
马祥麟率军缓缓压近,溃军在压力之下,不自觉地往后退缩。
若不是奢寅还在阵中,这支队伍早就溃散,各自逃命去了。
“不要慌,只要我们不怕死,拼死一战,才有活路。不然,就只能死在官军刀下!”
“弟兄们,不要惧怕他们,官军也已是强弩之末。现在最关键的是意志和决心。等下听我指挥,奋勇冲杀,与他们拼个你死我活。”
奢寅站在阵前大声呼喊,语气激昂,希望激起士兵们残存的斗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