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校早就明白皇宫之中处处是深潭,可他万万没想到,一个在宫中待了二十多年的太监,竟能怯懦到这般地步。
刘时敏为人正派,又颇具才干,但在胆略方面,比起魏忠贤那样的市井泼皮,却逊色许多。
他依稀记得,那天晚上魏忠贤听闻被重用时的欣喜神情,毫不迟疑地就答应了下来。
看来,能在后世留下名号的人,尤其在内宫中立足的太监,没点真本事还真不行。
朱由校虽然欣赏刘时敏的才能,但看到他这般畏缩的模样,心中不免生出几分轻视。
他提高了嗓音说道:
“朕用人,向来只看才能,不论出身,只看本事,不论地位。”
“几个月前的魏忠贤,地位还不如你。你如今已是司礼监之人,进了内直房,而他那时还只是一个伺候人的小角色。”
“莫非你自认,比不上魏忠贤?”
话说到这个份上,刘时敏再无推脱的余地,否则岂不等于当众驳了皇上的脸面?
只能硬着头皮应道:
“万岁爷之命,奴婢不敢不从!”
“你对内厂或许并不熟悉,朕今日就与你说清楚,从今往后,内厂的职责!”
“朕不仅恢复了内厂,也重新设立了西厂。朝堂上的民政事务,已全权交由西厂和锦衣卫处理,内厂不必插手。”
“你去御马监挑选二十名精干太监,再持朕的手令前往皇庄,选出三十人,从锦衣卫校尉中再挑二十人,组成内厂的骨干。”
“如今无论是民间还是官场,朕都有不少人盯着,唯独军队中尚属空白。因此,内厂今后要替朕盯着军队。”
“皇宫的内库与朕的私库,朕也一并交给你来监管。”
“你的第一件事,就是彻查内库中的所有物品,逐册翻查,凡是有缺失的,一律上报,哪怕是一只破瓷碗,也不许遗漏!”
内库虽设在皇宫之内,但管理混乱,频频发生所谓“失火”之事,库中物品每年都会莫名其妙地少掉一些。
这一问题,朱由校早已察觉,其实历代皇帝也都心知肚明,只是无人过问罢了。
可朱由校偏偏不是那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皇帝。
这可是他的私产,竟然被人当作公家的银库,今天拿一点,明天取一些,最后倒是把别人养肥了。
“奴婢明白!”
朱由校站起身来继续说道:
“还有军队,尤其是边军之中,必须安插内厂的人。最好能安排在将领身边,密切监视他们的动向!”
“朕会从羽林军执法队中调几名锦衣卫来协助你,其余的事,就全靠你自己了。希望你不要让朕失望。”
刘时敏再次叩首:
“奴婢既蒙重托,定当尽心竭力,不负万岁爷所托!”
朱由校没有说话,目光落在跪着的太监身上,沉思良久,随后低沉地说道:
“你过来!”
刘时敏心头忐忑,低头快步走近皇帝身边。
走到近前,才听朱由校开口:
“朕的弟弟朱由检身边也要安排妥当的人,每半个月必须向朕汇报他的近况,包括接触了哪些人,读过哪些书,日常言行举止,不得遗漏任何细节。”
刘时敏听完后冷汗直流,满脸惊恐,嘴唇发干,心中只有一个念头,皇上这是怎么了?
皇上一向英明果断,怎么会对自己的亲兄弟生出猜忌?
此事若流传出去,必定会引起朝野震动,皇上也会陷入舆论漩涡,后果极为不利。
皇族内部纷争,历来被视为大忌。有明一朝,类似之事极少发生,仅有两次,一是成祖发动靖难之役,二是英宗复辟的夺门之变。
这两次事件都对大明的国运造成了深远影响,等同于自伤元气。
过了片刻,刘时敏才颤声答道:
“奴婢遵命。”
见他满脸忧虑,朱由校淡淡说道:
“别想太多,朕只是为了江山社稷考虑,你只要盯紧便可。”
天启帝的死因历来众说纷纭,有人说是被文官所害,也有人认为是因落水致病而亡,但从来没人怀疑过那位继位者——崇祯帝,他真的就毫无瓜葛吗?
因为王恭厂大爆炸实在太过诡异,背后隐藏着太多未解之谜。
这场爆炸带来的影响极为深远,虽然距皇宫不过三公里,可宫中这么多人,偏偏就让天启帝唯一的儿子遇难?
史书上记载是受惊夭折,可谁又能确定他真正的死因?
要知道,朱慈炅当时尚不满周岁,由太监与宫女照看,而天启六年时,皇宫早已千疮百孔,内侍依附外臣者不在少数。
最着名的例子便是万历时期的冯保与泰昌年间的王安,哪一位不是文官安插在宫中的耳目?
连如此位高权重的大太监都难逃控制,更不用说那些无权无势的小人物了。
仅仅一年之后,天启帝在外出游玩时不慎落水,随后患病,不久便去世。
朱由校并非体弱之人,反而是极为健壮,这与他多年操劳木工不无关系,此前从未染过疾病。
在天启帝无子的情况下,朱由检成为皇位的最佳人选,他是朱由校最近的血脉至亲。
他亦是朝臣最为认可的继承者。不仅文臣支持,连天启皇帝的皇后张嫣与刘太妃等人,也都纷纷劝说天启皇帝将皇位传予朱由检。
更巧的是,这两位后宫娘娘与文臣关系密切,她们在朝局中也偏向士大夫一方。
整座京城,唯有魏忠贤为首的宦官集团持反对意见。
当时,后宫一位妃子已有身孕,天启皇帝原本留下遗诏,若此胎为皇子,则立其为帝。
但终究难以抵挡皇后与群臣的不断劝说,在驾崩前将皇位传给了自己的弟弟朱由检。
这一过程看似自然,可正是因为太过顺利,反倒透出几分古怪。
表面上看,传位之决定权在天启皇帝手中,但实际上他早已无力掌控。他即将离世,未来的事情无从干预。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为大明选一位合适的君主。
当时的局势下,除了朱由检,他已无从选择。
别说那位妃子还只是怀孕,就算顺利诞下皇子又能如何?
他已经失去了三个儿子,谁又能保证这不会是第四个意外?
若要迎立外藩,同样行不通。没有朝中文臣的支持,那位藩王恐怕连封地都无法踏出一步。
刘时敏本想劝谏,但见到皇帝脸色阴沉,心中顿时一紧,哪敢再多说什么。
“刘时敏,朕替你换个名字,你看怎样?”
“能得万岁爷赐名,是奴婢家门之幸!”
“就叫若愚,你觉得可好?”
“感谢万岁爷,奴婢定不负若愚之名,为陛下尽忠职守!”
朱由校命人将尚膳监的大印交给他,语重心长地说:
“去吧,把内厂的事办妥。从今日起,你就是尚膳监的掌印太监。”
刘若愚躬身行礼:
“奴婢告退。”
说完,他低头缓缓退出乾清宫内殿。朱由校则步入寝宫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