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如今是风暴的中心,李自成的大军虎视眈眈,东厂的爪牙遍布,朝堂之上暗流汹涌,哪一桩哪一件不是性命攸关的大事?将军在这个时候,居然要派自己这个最信任的亲信,远赴千里之外的江南?那地方虽然富庶,但歌舞升平,与京城这边的刀光剑影相比,简直是两个世界。
“将军,这……京城这边离不开人啊!您交给我的那张网,还没撒下去呢……”小六子急了。他不是怕去江南,而是怕耽误了林渊在京城的大计。
“京城的网,自然要织。”林渊的语气不容置疑,“但那是一张守城的盾。我还需要一把能主动出击的矛。江南,就是我们这把矛,将要刺向的地方。”
他站起身,踱到小六子身边,声音压得极低,像是在分享一个最核心的秘密。
“小六子,你想想,万一……我是说万一,京城守不住了,朝廷要南迁,天下财赋半出东南,江南,就是大明最后的退路。可我们对那里了解多少?那里的官场是什么风气?士绅是何嘴脸?兵备是何战力?我们一无所知。”
“我们不能等到大厦将倾时,才发现连一块落脚的砖石都没有。所以,你此去江南,名为寻人,实为探路。我要你在那里,也给我织一张网。京城的网,是捕风捉影,听阴沟里的声音。江南的网,则要登堂入室,看清那些达官显贵、文坛领袖的真正面目。”
这番话,如同一盆冷水,浇熄了小六子心中的所有急躁。他瞬间明白了此行的分量。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执行任务,而是为整个势力的未来,布下一颗至关重要的先手棋。
他的呼吸沉重了些许,问道:“将军,那……我要找的是什么人?”
林渊指了指桌上的纸条。
小六子起身,小心翼翼地拿起那张纸,展开。
“柳如是?”他轻声念出这三个字,眼中满是茫然。这名字听着像个女人,可一个女人,如何能成为将军口中那把“矛”的关键?
“这是你此行的第一个线索。”林渊解释道,“此人是江南有名的才女,据说才情冠绝,在文人士子中声望极高。但我要你找的,不只是她一个。”
“我要你以此为引,去寻找所有符合‘才情冠绝’这四个字的女子。她们或许是青楼名妓,或许是高门贵女,又或许是隐居民间的奇人。这些人,往往是江南社交圈子的中心,是各种消息的汇集点。找到她们,接近她们,获得她们的信任,你就能撬开江南那扇紧闭的大门。”
林渊没有说凤星,没有说国运,他用一种小六子能够理解的逻辑,为这个看似荒诞的任务,披上了一层合理的外衣。
小六子听得似懂非懂,但他有一个最基本的判断标准:将军让做的事情,一定有其深意。他只需要不折不扣地去执行。
“将军,我明白了。就是去江南,以找这个柳如是为由头,结交那些有才华有名气的女人,通过她们,把咱们的眼睛和耳朵,安插进江南的上层圈子。”小六子用自己的话,总结了一遍。
“总结得不错,孺子可教。”林渊嘴角难得地露出一丝笑意,随即又严肃起来,“但此事,凶险异常。江南的水,比京城更深。那里没有东厂的番子明着监视你,却有无数看不见的眼睛。那些传承百年的士绅大族,手段远比王德化那样的阉人来得阴狠。”
“所以,你不能以锦衣卫的身份去。我会给你一笔钱,你带上几个机灵可靠的弟兄,伪装成北地来的行商。记住,到了那里,你们的身份就是商人,满身铜臭,逐利而为。千万不要暴露自己是官府中人,更不能让人知道你们和我有关。”
林渊从怀中取出一个钱袋,扔给小六子,里面是几张大额的宝源局钱票。
“这是两千两,作为启动的本钱。至于人手,你自己去挑,必须是绝对信得过、嘴巴严、脑子活的。人数不宜多,三五人足矣,贵在精,不在多。”
小六子接过钱袋,只觉得沉甸甸的,压在手心,也压在心头。
他看着林渊,忽然咧嘴一笑,带着几分少年人的狡黠:“将军,您让我去江南找那些才貌双全的女子,这差事听着……倒像是个美差。”
林渊斜了他一眼,哼了一声:“美差?秦淮河的销金窟,温柔乡的英雄冢,多少北地的好汉子,陷进去就再也爬不出来了。你要是敢把差事办砸了,就算你躲到天涯海角,我也能把你揪出来,扔进北镇抚司的诏狱里,让你尝尝十八般酷刑的滋味。”
这番半是玩笑半是恐吓的话,反而让小六子心头一松。他知道,将军这是在用自己的方式关心他。
他收起笑容,郑重地将钱袋和那张写着“柳如是”的纸条贴身收好,然后对着林渊,深深地单膝跪了下去。
“将军!”他的声音铿锵有力,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您在京城坐镇,卑职就是您伸向江南的那只手,那双眼!卑职向您保证,不把江南的水搅个天翻地覆,绝不回来见您!”
“不是搅个天翻地覆。”林渊扶起他,目光深邃地看着他的眼睛,“我要你像一滴墨,悄无声息地融进那潭水里,将它染成我们想要的颜色。记住,务必小心谨慎,不可打草惊蛇。”
“卑职明白!”
小六子重重抱拳,转身离去。他的背影,比来时更加沉稳,每一步都踏得异常坚定。他知道,从踏出这间书房开始,他就不再是那个跟在将军身后的亲信小六子了,他将成为一支孤军,去开辟一条全新的战线。
送走了小六子,书房里又只剩下林渊一人。
他重新坐下,心中却并不轻松。将小六子派出去,等于斩断了自己的一条臂膀。在京城这个龙潭虎穴,少了一个最得力的助手,他接下来的每一步,都将更加艰难。
这是一种豪赌。
他将宝押在了小六子的能力上,押在了国运图那模糊的提示上。
赢了,大明续命,他获得新的筹码。
输了……
林渊闭上眼,心神再次沉入国运图。
他凝视着图卷上那片指向江南的微光,心中默念。
柳如是……不管你是谁,不管你身在何处,你一定要等着。
就在他心念集中的瞬间,异变陡生。
那缕代表着“才情冠绝”的纤细金光,忽然剧烈地闪烁了一下,仿佛风中残烛,险些熄灭。与此同时,在金光周围那片代表南直隶的黑色墨迹,竟如同活物一般,猛地向内收缩、翻涌,化作一个若有若无的漩涡,似乎要将那缕微弱的金光彻底吞噬。
林渊的心,猛地一沉。
这是……危机!
他要找的下一个凤星,不仅是身陷囹圄那么简单,她此刻,正面临着某种足以让她“陨落”的巨大危险!
小六子的江南之行,不能再有半分耽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