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吹过,卷起院里的尘土,也吹得那几盏煤油灯的火苗一阵摇曳。
全院大会的气氛,因为傻柱那句“我没偷”,和许大茂的步步紧逼,已经绷成了一根欲断未断的弦。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秦淮茹那柔弱又恰到好处的声音响了起来。
她轻轻拉了拉傻柱的衣角,脸上是那种令人心疼的焦急和无奈,她对着众人,尤其是对着三位大爷,微微欠了欠身子。
“三大爷,二大爷,一大爷,你们听我说句公道话。柱子他……他就是个直肠子,心里藏不住事儿。雨水这孩子在医院躺着,当哥的心里能不急吗?他就是想给妹妹弄点好吃的,一时糊涂,走了歪路。可他的心是好的呀!他要是真有坏心眼,怎么会炖了汤还大大方方地摆在屋里,不怕人知道呢?这不就是傻吗?”
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感人肺腑。
听起来,句句都在为傻柱开脱,说他傻,说他心好,说他是一时糊涂。
可这话里话外的意思,掰开了揉碎了听,却等于直接给傻柱定了罪——鸡,就是他拿的,只不过是“好心办了坏事”。
院里的人一听,纷纷点头。
“秦淮茹说得有道理,傻柱这人就这德行,冲动,没脑子。”
“可不是嘛,为了妹妹,也算是情有可原。”
“情有可原?偷东西就是偷东西!这口子一开,以后院里还不得天天丢东西?”
许大茂在一旁冷笑,秦淮茹这手“以退为进”玩得是真高。
她这哪里是劝架,分明是递刀子,还是亲手把刀柄塞进了傻柱自己手里。
傻柱那脑子,哪里转得过这种弯。
他只觉得秦姐真是天底下最善良,最理解他的人。
在所有人都指责他的时候,只有秦姐看穿了他那颗“爱护妹妹”的火热内心。
一股士为知己者死的豪情,瞬间冲上了他的天灵盖。
再看看对面许大茂那张幸灾乐祸的脸,和二大爷刘海中那副准备给他定罪的官僚嘴脸,傻柱的牛脾气彻底被点燃了。
他猛地一甩胳膊,挣开秦淮茹的手,往前踏了一步,胸膛挺得像要撞碎南墙。
“没错!”
他石破天惊地吼了一声,声如洪钟,震得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就是你爹我偷的!怎么着吧!”傻柱双眼通红,脖子上的青筋一根根暴起,指着自己的鼻子,又指了指许大茂,“我不仅偷了你家鸡,我还就当着你的面炖了!你许大茂能把我怎么着?啊?不服?不服你过来,咱俩练练!”
他摆出一副光棍的架势,浑身上下都写着“我是流氓我怕谁”。
这一下,整个院子都炸了锅。
“嘿!他承认了!”
“这傻柱,真是没救了,还这么横!”
许大茂乐得差点蹦起来,他指着傻柱,对三位大爷喊道:“听见没有!听见没有!他亲口承认了!人赃并获,还死不悔改,公然挑衅!二大爷,一大爷,这要是不严肃处理,以后您二位的威信何在?咱们院的脸面何在?”
二大爷刘海中满意地捋了捋自己的衬衫,重重地咳嗽了一声,刚要开口宣布审判结果。
就在这时,一个清冷又带着几分虚弱的声音,从人群外围传了进来。
“等一下。”
声音不大,却像一根针,精准地刺破了这嘈杂喧闹的气球。
众人纷纷回头,自动让开了一条道。
只见何雨水穿着那身单薄的病号服,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扶着门框,正静静地站在那里。
她的眼神很平静,平静得让人心里发毛,仿佛眼前这场闹剧,不过是一场与她无关的木偶戏。
“雨水?你怎么回来了?!”傻柱又惊又急,连忙想冲过去。
“你别动。”何雨水淡淡地制止了他,然后迈开步子,一步一步,走到了院子中央。
她实在是太瘦了,一阵风就能吹倒似的,可她每一步都走得很稳。
她没有看任何人,径直走到了那张摆着三位大爷的八仙桌前。
“既然是开全院大会,审案子,那总得讲究个证据确凿,逻辑清晰吧?”
她开口了,目光扫过桌后的三位大爷,最后落在了原告许大茂的身上。
许大茂被她看得有点不自在,这丫头片子今天眼神怎么跟刀子似的。
“许大茂,我问你第一个问题。”何雨水的声音不大,但吐字清晰,像个经验丰富的律师,“你丢的,是什么鸡?”
“废话!当然是老母鸡!”许大茂想都没想就回答,“我专门从乡下淘换来的,养着下蛋的!”
“哦,是母鸡。”何雨水点了点头,像是在确认一个关键信息。
她又问:“多重?什么时候丢的?有什么明显的特征吗?”
“大概……大概四五斤重!下午我下班回来就不见了!”许大茂被她问得有点烦躁,“一只鸡能有什么特征?就是一只芦花老母鸡!”
“很好。”何雨水又点了点头,然后转身,走向傻柱脚边那个“人赃俱获”的瓦罐。
所有人的目光都跟随着她移动。
她蹲下身,对着满脸愧疚又担心的傻柱说:“哥,给我双筷子。”
傻柱愣愣地“哦”了一声,转身进屋拿了双筷子出来。
何雨水接过筷子,伸进了滚烫的瓦罐里,在里面轻轻地搅动、翻找。
鸡汤的香气更加浓郁地散发出来,馋得旁边的小孩直咽口水。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她用筷子夹起了一块东西。
那东西红得鲜艳,形状奇特,肉冠高耸,边缘还有几个清晰的锯齿状缺口。
是鸡冠。
一个硕大、肥厚、只有成年的大公鸡才会有的鸡冠。
何雨水举着那块鸡冠,把它展示给所有人看,尤其是对着许大茂。
“许大茂,你再看看。”她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你家的老母鸡,长这么大的鸡冠吗?”
空气瞬间凝固了。
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死死地盯着那块红艳艳的鸡冠。
公鸡,母鸡,这是三岁小孩都分得清的事。
瓦罐里炖的,明明白白,是只公鸡。
许大茂的脸,瞬间从得意洋洋的红色,变成了惊愕的白色,又从白色,变成了被人当众打脸的猪肝色。
他张着嘴,喉咙里“嗬嗬”作响,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傻柱也看傻了,他愣愣地看着那块鸡冠,又看了看自己的妹妹,脑子里一团浆糊。
他光顾着拿鸡,哪儿分得清公的母的?
院子里,安静得掉根针都能听见。
只有那个黑漆漆的瓦罐,还在不知疲倦地“咕嘟咕嘟”冒着热气,仿佛在嘲笑着这场荒唐的闹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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