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无垠的雪原上狂奔,每一次呼吸都化作破碎的白雾,散在刺骨的寒风里。
不知从何时起,我的人生就变成了永无止境的奔跑。
幼时在府邸的长廊上,为了躲避父亲因我闯祸而扬起的戒尺。
七哥总会张开手臂护在我身前,那宽厚的背影是记忆里唯一的屏障。
后来我长大了,却觉得兄弟姐妹还有父母,那些曾经亲密无间的人,反而离我越来越远。
而此刻,我依然在奔跑。
在这片一望无际的雪原上,追逐着一个似乎永远无法抵达的终点。
孤峰依旧遥远,轮廓在风雪中模糊不定,仿佛我进一步,它就退一丈。
“师姐——”
“玄烬——”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双腿却如同灌铅般,可有一个声音在灵魂深处尖啸:
不能停下!
“再慢一点,你的同伴就要被阵法彻底吞噬了。”
那个讨厌的声音再次萦绕耳畔,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闭嘴!”
我嘶吼着,几乎咬碎牙关,逼迫自己榨出最后一丝气力,迎着漫天风雪,再次将脚步加快。
就在我力竭跪倒的瞬间,指尖触碰到雪下掩埋的东西。那是一块牌子,竟与我之前送给柳暗香的一模一样。
指尖传来的温润触感与这冰天雪地格格不入,我死死地攥紧那枚无事牌。
“放马过来!!”
我咬牙从雪地中撑起身体,长枪应召而出,稳稳落入手心。
四周风雪骤然狂暴,积雪翻涌,凝聚成一头头狰狞的雪妖,嘶吼着扑来。
我将所有焦灼与愤怒都倾注于枪尖,寒芒闪处,雪妖纷纷溃散成漫天冰晶。
可不过转瞬,飞散的雪末再次凝聚,它们仿佛不死不灭。
“可恶!”
这样下去只会被耗死在这里。
冰晶不断从空中坠落,在雪地上碎裂出清脆声响。
我深知继续缠斗只会被耗尽灵力,必须速战速决。我将周身灵力尽数灌入枪上骤然亮起的宝石。
炽热烈焰顺着枪身盘旋而起,每一次挥扫都带起一片火海。
扑来的雪妖在哀嚎中化作蒸腾水汽,又在严寒中凝成冰块噼啪落下。
“有点意思。”
云端传来一声轻赞,仿佛在看一场编排好的戏码。
趁着雪妖重聚的短暂空隙,我纵身跃上枪杆,破开漫天冰雾,直向那座孤峰疾驰而去。
峰顶在视野中急速放大。
那根本不是山峦,而是一座巍峨耸立的十层古塔,塔身漆黑,檐角悬挂着早已锈蚀的铜铃。
我御枪俯冲而下,却在落地的瞬间浑身一僵。
柳暗香就站在塔门前,霜刃映着雪光。可她看向我的眼神,比这漫天的风雪更冷。
而她手中的剑尖,正稳稳指向我的咽喉。
当我的目光落在她空荡荡的剑柄上,心脏猛地一沉。
那条我亲手编的剑穗,不见了。
寒意瞬间浸透四肢百骸。
她是不是……又忘记我了?
如同上次那样,用那双清澈却陌生的眼睛望着我。
强烈的无力感如潮水般涌上,几乎要将我吞没。我看着她冰冷的眼神,向前一步,任由掌心抵上锋利的剑尖。
刺痛传来,温热的血顺着剑身蜿蜒流下,在她霜白的剑刃上留下刺目的红。
“师姐。”
我的声音抑制不住地颤抖。
剑尖又没入几分,我却将剑刃握得更紧,仿佛这是此刻唯一能确认她存在的方式。
“别这样看着我……”
我望着她毫无波动的眼眸,声音里带着几乎破碎的恳求,“我会很难过的。”
鲜血滴滴答答落在纯白的雪地上,像绽开的红梅。
突然,她持剑的手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她手腕一震,长剑倏然回撤。
我刚松半口气,凛冽的剑风已再度袭来,直逼面门!
枪横栏身前,交鸣声中,我被震得连退数步。
接下来的数十招,她剑势如潮,我却只以枪身格挡,闪避,锋锐的枪尖始终不愿朝向她分毫。
“为何不还手?”
柳暗香的声音比剑锋更冷,攻势愈发凌厉。
“我无法对你出手。”
我艰难地辗转,喉间漫上苦涩。并非不能,而是不愿。
更何况,若论真实剑道修为,我本就不是她的对手。
眼角的余光急切扫过四周,就在后背即将撞上塔身石基的刹那,我瞥见了那截断绳的剑穗,正孤零零地躺在塔门阴影之下。
果然如此。
心念电转间,我故意卖了个破绽,引得她一剑直刺中宫。
就在剑锋即将及体的瞬间,我侧身旋步,枪尾点地借力,整个人如游鱼般从她右臂下的空门钻过,直扑那截剑穗。
指尖终于触到那截断穗。还来不及庆幸,剑风已再度逼至脑后。
我狼狈地向前翻滚,积雪沾了满身。
趁着她收剑的瞬息,我飞快扯出一缕先前收集的蛛丝。
那虫茧留下的坚韧丝线在此刻派上了用场。手指翻飞间,断裂的绳结已被修复。
在她再度出剑前,我猛地从雪地中蹿起,携着全身力气持枪悍然格挡。
“铛——!”
巨响震得四周雪沫纷飞。
或许是濒临虚脱前的爆发,我持枪的力道竟前所未有地猛烈,连番重压之下,她握剑的手终于微微颤抖。
就在这个瞬间,我猛然撤枪弃守,合身扑上,左手如铁钳般扣住她持剑的手腕!
“哐当。”
长剑跌落雪地。
“我在这呢,师姐。”
我用尽最后力气将她扑倒,渗血的手指在她苍白的脸颊上划过,留下刺目的血痕。
“对不起,把师姐弄脏了。”
我声音沙哑,带着哽咽。
“我一会儿就帮你擦干净,好不好?”
温热的泪水不受控制地滴落,融化了地脸上的雪花。
这一刻,无论她是那个清冷出尘的师姐,还是幻境中与我相伴十余年的妻子,都不再重要。
“别再忘记我了……好不好?”
“你在说什么……”
柳暗香周身猛然爆发出紊乱的灵气,其中竟夹杂着一丝不该属于她的魔气。
我心一沉。
“抱歉,师姐。”
来不及深思,我低头急切地吻上她冰凉的唇。
柳暗香的瞳孔骤然收缩。
“别这样看我……”
我稍稍分离,抵着她的额头轻声呢喃,用发烫的脸颊蹭去她鬓边的残雪。
就在此时,她忽然抬起颤抖的手,轻轻碰了碰我脸上未干的泪痕。
“重九……白重九。”
她唇间溢出的呢喃带着恍惚的确认,却让我心头巨石轰然落地。
我小心翼翼地牵起她的手,将系好剑穗的剑柄轻轻放入她掌心,引导她收拢手指,握住这份失而复得的信物。
“对咯,师姐。”
我朝她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笑,眼眶却有些发酸。
直起身后,我从储物袋深处摸出一颗用油纸仔细包好的饴糖,郑重地放入她另一只微凉的手心。
“这次,别再把我忘了。”
我的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一场易碎的梦。
她坐起身,低头看着掌心的糖,又抬眼望向我脸上未干的泪痕与血迹,冰澈的眸子里,那片冻结了许久的湖面,终于清晰地映出了我的倒影。
(白重九:吻住啊……!?这个我拿手。)
(柳暗香叹气。)
(柳暗香:是稳住……不是吻住。)
(白重九:有什么区别嘛!吻住不就稳住了嘛!还有师姐你是不是不想被我吻住才这么说!)
(柳暗香:……)
(柳暗香:那便吻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