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沉如墨。
青云村早已陷入沉睡,唯有村后巍峨群山在月光下勾勒出狰狞的轮廓,如同蛰伏的远古巨兽。一道比夜色更深沉的身影,悄无声息地掠过村舍,没入山林深处,正是云逸。
他身着深灰色的紧身劲装,背负着一个鼓囊囊的皮囊,里面装着精心调配的破幻花汁液、匿息草粉末、疗伤药散和一些干粮清水。最引人注目的,是他斜插在腰间皮鞘中的那根玄铁骨刺。
经过玉老指导的数日祭炼,这截取自铁背穿山甲的凶物,已褪去了血腥,通体呈现出一种内敛的乌沉光泽,断口处被云逸以自身精血和灵力反复打磨,形成了一道天然握柄。它长约尺二,形似短矛,尖端锋锐无匹,两侧有着天然的锯齿状骨刃,沉重而冰冷。握在手中,云逸能清晰地感受到其中蕴含的凶戾气息,以及与自己灵力隐隐的呼应。这不再是简单的骨刺,而是他手中第一件真正意义上的“兵刃”——玄铁骨刺!
山风凛冽,吹拂着云逸额前的碎发。他没有丝毫停留,身形在崎岖的山林中如履平地。《磐石锻体诀》带来的强韧体魄和淬体五重的敏捷,让他能轻松避开荆棘藤蔓,踏过湿滑的岩石。胸前的灵渊天玉散发出温润的暖意,指引着方向,驱散着深山中天然的阴寒和一丝若有若无的、令人心悸的压力。
随着不断深入,周围的植被开始变得稀疏,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古老而腐朽的气息。参天古木渐渐被形态怪异的嶙峋黑石取代,地势也变得愈发陡峭险峻。月光被高耸的石壁切割得支离破碎,投下大片大片的阴影,仿佛隐藏着无数双窥探的眼睛。
“玉老,还有多远?”云逸在心中默问,精神高度集中,五感六识提升到极限。他能听到自己沉稳的心跳,也能捕捉到岩石缝隙间毒虫爬行的窸窣声,以及更远处某种大型生物粗重的呼吸。
“就在前方那道裂谷之后。小心,从此刻起,迷踪阵的影响已经开始渗透,保持心神清明,破幻花汁液随时准备。”玉老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
云逸依言,取出小盒,再次在太阳穴和人中涂抹上那辛辣清凉的汁液。一股冰凉的气流直冲脑海,眼前的景象似乎瞬间清晰了几分,连空气中漂浮的微尘都看得更加真切。
他深吸一口气,攀上最后一道陡峭的石梁。眼前豁然开朗,却又瞬间被一种诡异的气氛所笼罩。
眼前是一个巨大的环形山谷,谷底平坦,布满了灰白色的细沙。山谷四周被高耸入云的漆黑石壁合围,形成一个近乎封闭的空间。谷中弥漫着淡淡的、如同薄纱般的灰白色雾气,这雾气并非水汽,流动间带着一种令人目眩神迷的韵律。
最引人注目的,是谷中矗立着数十根巨大的、形态各异的石柱!这些石柱高矮不一,表面布满了风蚀的痕迹和模糊不清的古老纹路。它们看似杂乱无章地矗立着,但仔细看去,却又隐隐遵循着某种难以言喻的规律。月光透过石壁上方的狭窄缝隙,斑驳地洒落在石柱和雾气上,光影交错,更添几分迷离。
“这就是……青冥洞府的外围迷踪阵?”云逸瞳孔微缩。仅仅是站在谷口向内望去,就感觉心神微微摇曳,那些石柱在雾气中仿佛会缓缓移动,耳边也似乎响起了若有若无的低语。
“不错,真正的入口,就在这些石柱阵的中心区域。”玉老沉声道,“这迷踪阵虽只是外围,但能惑乱心神,扭曲感知。踏入其中,五感皆不可信,方向感会彻底迷失。寻常淬体境武者,若无特殊手段,一旦踏入,便会被困死其中,成为滋养阵法的养分。破幻花汁液能助你识破低级幻象,但最重要的,是依靠灵渊天玉对灵气的天然亲和与指引,以及你自身的意志!记住,守住本心,相信玉佩的感应,不要被眼睛和耳朵欺骗!”
云逸紧了紧腰间的玄铁骨刺,触手冰凉而坚实,给他带来一丝心安。“明白!”
他不再犹豫,一步踏入了谷中的灰白沙地。
脚下一软,细沙没过了脚踝。就在踏入的瞬间,异变陡生!
眼前的景象猛地扭曲起来!原本清晰可见的石柱群瞬间变得模糊,雾气骤然浓重,翻滚如沸水!四周的石壁仿佛活了过来,向他挤压而来!更可怕的是,脚下坚实的沙地突然变成了粘稠的沼泽,一股巨大的吸力传来,要将他拖入无底深渊!
“幻象!稳住!”玉老的低喝如同惊雷在脑海炸响。
云逸猛咬舌尖,剧痛让精神一振。涂抹在太阳穴的破幻花汁液散发出强烈的清凉感,眼前的沼泽幻象如同被戳破的水泡般剧烈波动,露出了下方真实的灰白沙地。那挤压而来的石壁也化作了翻涌的雾气。
“好险!”云逸心有余悸。若非早有准备,刚才那一下心神失守,就可能深陷幻境。
他不敢再依赖视觉,立刻闭上双眼,全力运转《灵渊引气诀》,将心神沉入胸前的玉佩之中。灵渊天玉散发出柔和的青白色光晕,一股微弱却异常清晰的“线”,如同黑暗中的灯塔,坚定地指向雾气深处。
“左前方三步,避开那根矮石柱!”玉老的声音直接给出指令。
云逸毫不犹豫,依言迈步。就在他踏出第三步的瞬间,一根原本在他“视觉”中应该在右侧的巨大石柱阴影,诡异地出现在他刚才站立的位置!若非及时避开,恐怕会被撞个头破血流。
“右转五步,低头!”玉老的声音再次响起。
云逸立刻照做,低头弯腰。一道无声无息的、由雾气凝聚而成的尖锐风刃,擦着他的头皮掠过,斩断了几缕发丝,击打在远处的石柱上,发出“噗”的一声闷响。
“嘶!”云逸倒吸一口凉气,这迷踪阵不仅惑乱心神,竟还暗藏杀机!
他摒弃杂念,完全信任玉佩的指引和玉老的提点,在浓雾与诡异的石柱间穿行。每一步都惊险万分,幻象层出不穷:有时是熟悉的青云村景象,呼唤他回去;有时是狰狞的妖兽扑到眼前;有时脚下突然变成万丈深渊……破幻花汁液的效果在持续消耗,精神也高度紧绷,灵力在维持感知和抵抗幻象中不断流逝。
“小心!三点钟方向,有东西过来了!不是幻象!”玉老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惊异。
云逸猛地睁开眼,瞳孔瞬间收缩!
只见前方翻滚的雾气中,伴随着“咔嚓、咔嚓”的僵硬摩擦声,一个高大的人形轮廓缓缓走出!
它身高近丈,通体由一种暗青色的、布满锈蚀痕迹的金属构成,关节连接处显得颇为粗糙。头颅是一个简单的球形结构,没有五官,只有两个空洞的眼眶中闪烁着两点微弱的、幽绿色的光芒。它的右臂是一柄沉重的锈蚀巨剑,左臂则是一个巨大的、如同蟹钳般的金属爪!沉重的脚步踏在沙地上,留下深深的脚印。
“守护傀儡!”玉老的声音带着凝重,“而且是残损的!看来漫长岁月削弱了它大部分力量,但其核心驱动似乎还在勉强运转。小心,它没有痛觉,只有破坏闯入者的本能!弱点可能在胸口核心和关节连接处!”
这残破的金属巨人显然也“看”到了云逸,眼眶中的绿芒猛地一亮!它那沉重的身躯竟爆发出与其体型不符的速度,拖着锈蚀巨剑,如同一辆失控的战车,轰然冲向云逸!巨剑未至,一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已扑面而来!
“来得好!”云逸眼中非但没有惧色,反而燃起熊熊战意!玄铁骨刺终于要饮血了!
他深知这傀儡力量惊人,不可硬撼。就在巨剑带着呼啸风声拦腰斩来的瞬间,云逸脚下步伐急转,《磐石锻体诀》带来的强横爆发力展现无遗!他身体如同没有重量般侧滑而出,险之又险地避开巨剑的锋芒!
“锵!”巨剑狠狠斩在沙地上,碎石飞溅,留下一道深深的沟壑!
趁傀儡旧力刚去,新力未生之际,云逸动了!他如同猎豹般欺身而上,目标直指傀儡相对脆弱的左腿膝关节!
“凝!”
一声低喝,体内灵力疯狂涌向右臂,灌注进手中的玄铁骨刺!嗡!骨刺通体瞬间亮起一层淡淡的青黑色光晕,锋锐的尖端和锯齿状的骨刃上,灵力吞吐不定,散发出一股无坚不摧的锋锐之气!
穿山刺!
云逸将猎杀穿山甲时领悟的穿透劲道,与《磐石锻体诀》的发力技巧、灵力外放完美结合,尽数凝聚于这一刺之中!玄铁骨刺化作一道乌光,带着刺耳的破空尖啸,精准无比地刺向傀儡左膝关节的连接缝隙!
“嗤——嘎嘣!
刺耳的金属摩擦与断裂声同时响起!
玄铁骨刺的锋锐加上灵力加持的穿透力,果然不负所望!那看似坚硬的关节连接处,在骨刺的全力一击下,竟被硬生生刺入寸许!锈蚀的金属碎片崩飞,内部的机括结构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傀儡庞大的身躯猛地一个趔趄,左腿动作瞬间变得僵硬迟滞!它眼眶中的绿芒疯狂闪烁,发出意义不明的、如同金属摩擦般的“嗬嗬”声,巨大的金属左爪带着撕裂空气的恶风,狠狠抓向近在咫尺的云逸头颅!
云逸早有防备,一击得手,毫不恋战!他手腕一拧,拔出骨刺,带出一蓬细碎的铁屑和暗绿色的粘稠液体(可能是某种冷却或润滑的介质)。同时脚下猛蹬地面,身体借力向后急退!
“轰!”金属巨爪擦着他的鼻尖掠过,狠狠砸在他刚才站立的位置,沙石飞溅!
“核心在胸口!”玉老急促的声音响起。
云逸眼神锐利如鹰。傀儡因左膝受创,动作失衡,上半身空门大开!那布满锈迹的胸口中央,一块巴掌大小、颜色略深、隐隐有微弱能量波动的金属板暴露出来!
机会稍纵即逝!
云逸将体内剩余的灵力毫无保留地灌入玄铁骨刺!骨刺上的青黑色光晕骤然变得刺目,发出低沉的嗡鸣!他双脚狠狠一踏,身体如同离弦之箭,迎着傀儡因失衡而微微前倾的上半身,直刺而去!目标——胸口核心!
破甲锥!
这是他倾注了所有力量、灵力以及一往无前“战势”的必杀一击!玄铁骨刺的尖端,仿佛凝聚了一点能洞穿一切的寒星!
“噗嗤——!!!”
这一次的声音,不再是摩擦,而是如同热刀切牛油般的顺畅!灌注了云逸全部力量的玄铁骨刺,在灵力加持下,展现出恐怖的穿透力!它毫无阻碍地穿透了傀儡胸口那看似厚重的护甲板,深深刺入其中!
“滋啦——噼啪!”
一阵剧烈的、如同电流短路般的爆鸣声从傀儡体内炸响!它眼眶中疯狂闪烁的绿芒猛地一滞,随即如同风中残烛般迅速熄灭!庞大的身躯瞬间僵直,高举的巨爪和蟹钳无力地垂下,发出“哐当”两声沉重的闷响,重重砸落在沙地上,溅起一片烟尘。
庞大的金属躯体彻底停止了活动,变成了一堆真正的废铁,只有胸口插着的那根乌沉骨刺,还在微微颤动着,证明着刚才那石破天惊的一击。
“呼…呼…”云逸单膝跪地,大口喘着粗气,脸色苍白,握着骨刺的手微微颤抖。刚才那一击几乎抽空了他剩余的灵力,精神也因长时间抵抗幻象和高度紧张的战斗而疲惫不堪。但他看着眼前失去动力的傀儡,眼中充满了难以抑制的兴奋!
玄铁骨刺,首战告捷!这残破的守护傀儡,成了检验他实力和武器的最佳试金石!
“干得不错!灵力外放附着武器,配合精准的弱点打击,威力倍增。”玉老的声音带着赞许,“这残损傀儡的实力约在淬体六重初阶,你能独立斩杀,足以证明你现在的战力。不过,此地不宜久留,动静可能引来其他东西。速取核心残片,那是驱动傀儡的能量源,或许有些研究价值。真正的入口,就在这堆石柱的中心了!”
云逸强撑着站起,拔出玄铁骨刺,在傀儡破碎的胸口一阵摸索,果然抠出了一块巴掌大小、布满复杂纹路的暗青色金属板,入手沉重冰凉,上面还残留着微弱的能量波动。他将这核心残片收入囊中。
环顾四周,雾气似乎因为他击杀了傀儡而稍微稀薄了一些。在灵渊天玉光芒的指引下,云逸清晰地看到,在几根最为粗壮、雕刻着奇异符文的石柱环绕的中心,沙地上,赫然镶嵌着一块不起眼的、刻着同样符文的圆形石板!
青冥洞府,真正的入口,就在眼前!
云逸的心脏剧烈跳动起来,疲惫感似乎被巨大的兴奋冲散了不少。他握紧玄铁骨刺,带着满身的尘土、汗水和一丝血迹,眼神灼热而坚定,一步步走向那尘封了不知多少岁月的古老石板。
当他终于踏上那块圆形石板时,石板上的符文仿佛感应到了灵渊天玉的气息,骤然亮起一圈柔和的白光!脚下的沙地传来轻微的震动和机括转动的声响。
“站定!传送要启动了!”玉老的声音带着一丝激动。
白光瞬间将云逸的身影吞没。下一刻,他和那块圆形石板一起,悄无声息地消失在浓雾弥漫的迷踪阵中心,仿佛从未出现过。只留下那堆残破的傀儡残骸,以及谷中依旧缓缓流淌的诡异雾气,见证着一位少年踏入了命运的转折点。
当云逸的视线再次恢复清晰时,一股更加古老、更加精纯、也带着淡淡腐朽气息的冰冷空气,涌入他的鼻腔。眼前,是一条斜斜向下延伸、由巨大青黑色条石砌成的幽深甬道。甬道两侧的石壁上,镶嵌着一些早已失去光泽的奇异晶石,散发着极其微弱、勉强能视物的惨淡荧光,一直通向深不见底的黑暗。
青冥洞府,终于向他敞开了尘封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