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如注,狂野地鞭笞着刚刚复苏一丝生机的洼地。豆大的雨点砸在干涸的灰白骨沙上,激起浑浊的水汽,发出震耳欲聋的哗响。洼地中心,那块被云逸注入混沌本源而复苏的巨石,土黄色的光芒在雨幕中顽强地亮着,如同黑暗海洋中一座微小的灯塔,温暖的光晕驱散着寒意,笼罩着巨石下方临时避雨的三人。
墨仲用几块较大的碎石和仅存的油布,勉强在巨石背风处搭了个简陋的三角窝棚。他小心翼翼地将昏迷的柱子安置在最干燥、最靠近巨石光芒的位置。柱子小脸苍白如纸,呼吸微弱而急促,眉心的白金光印黯淡得几乎看不见,只有一丝极其微弱的热意证明它还在运转。他小小的身体在昏迷中不时轻微抽搐,仿佛在噩梦中挣扎。
“精神力透支太严重了…” 墨仲眉头紧锁,指尖搭在柱子腕脉上,又小心翼翼地探出一丝微弱的神识,试图探查柱子识海状况。刚一接触,便感受到一股强烈的混乱与枯竭感,如同干涸龟裂的河床,那三百道守护信念的光丝也变得极其暗淡、紊乱,仿佛随时可能断裂。“光印在自发保护核心意识,但消耗的是他本身的生命力…这样下去,根基会受损!” 墨仲的声音带着罕见的焦急,他迅速从行囊中翻出仅存的几根凝神安魂的草药根茎,用雨水冲洗干净,试图挤出汁液滴入柱子口中,但效果微乎其微。
云逸盘膝坐在窝棚入口处,背对着风雨,混沌星眸沉静地看着昏迷的柱子。他周身气息收敛,但体内混沌奇点的旋转比平时稍快了一丝,散发出一股极其内敛的、如同大地般沉稳的守护之力,笼罩着整个小小的避雨空间,隔绝了大部分风雨的侵袭和寒意。他没有说话,但墨仲能感觉到,一股精纯到极致的混沌本源气息,正源源不断地、极其缓慢地从云逸身上流淌出来,如同无形的暖流,悄然注入柱子体内,小心翼翼地滋养着他枯竭的识海,梳理着那紊乱的信念光丝。这是比任何药物都更本质的“补益”,但过程必须极其缓慢,否则柱子脆弱的识海根本无法承受。
“帝君…” 墨仲看着云逸专注的侧脸,心中稍安,随即目光又投向那块巨石。“这地脉精粹复苏的光芒,对稳定心神也有奇效…” 他一边说着,一边拿出湿漉漉的石板,借着巨石散发的土黄光芒,开始记录柱子的状况和云逸的治疗方式,同时不忘观察巨石的变化。
雨水冲刷着洼地,将战斗残留的灰白粉尘卷入浑浊的水流,汇向低洼处。巨石散发的光芒似乎比之前更稳定了一些,温暖的感觉也更强了。墨仲的手指无意识地抚摸着巨石粗糙的表面,感受着其中流淌的、微弱却坚韧的生机。
突然,他的指尖在巨石底部一个不起眼的凹陷处停住了。
那里,覆盖着一层厚厚的、被雨水浸透的灰白色淤泥——那是地虺王被彻底湮灭后残留的矿化物质与污秽尘埃的混合物。然而,墨仲敏锐的感知却发现了一丝异样。在这层污秽的淤泥深处,似乎包裹着几块质地异常坚硬的“碎片”?它们并非纯粹的污秽结晶,反而带着一种…被高度压缩、淬炼后的金属质感?而且碎片边缘,隐约残留着极其微弱的、属于地虺王核心的“石化”与“吞噬”法则波动!
“这是…?” 墨仲精神一振,不顾雨水,立刻俯下身,用随身的小刀小心翼翼地刮开表面的淤泥。几块大小不一、形状不规则的暗灰色“金属”碎片露了出来。最大的约莫巴掌大小,最小的如同指甲盖。它们表面布满奇异的、如同天然生成的扭曲纹路,颜色深沉内敛,入手冰凉沉重,比寻常精铁更甚!更关键的是,墨仲尝试用自己微弱的神识探查,竟感到一股微弱的阻力,以及一种…奇特的“惰性”?仿佛这些碎片本身就在排斥着能量的直接渗透。
“地虺王的核心残骸?不…更像是其吞噬地脉精粹多年,将污秽、矿质与部分精粹在体内高度压缩、融合,并在最终湮灭时,被混沌之力意外‘淬炼’出的…**原生材料**?” 墨仲眼中爆发出惊人的光芒!他立刻联想到墨门典籍中关于“天外陨金”、“地心寒髓”等先天材料的记载!这种在极端环境下,由多种能量、物质在毁灭与新生交织点诞生的“异材”,往往具备匪夷所思的特性!
他强忍着激动,仔细观察这些碎片的纹路,感受其残留的法则气息:“主体是污秽矿质的高度结晶,融合了地脉精粹的坚韧与厚重,又被混沌湮灭之力强行‘提纯’、‘固化’,残留了‘石化’的防御特性与‘吞噬’能量的部分法则烙印…坚韧、沉重、能量惰性(抗魔?)、还带有一丝吞噬属性?这…这简直是炼制特殊法宝的绝佳胚材!” 他猛地抬头看向云逸,声音因兴奋而有些颤抖:“帝君!您看这些!是从地虺王残骸里淬炼出的异矿!蕴含奇异法则!”
云逸的目光从柱子身上移开,落在墨仲手中那些暗灰色的碎片上。混沌星眸微微闪动,他能清晰地“看”到碎片内部那高度凝聚、混杂着污秽、地气与混沌残留的复杂结构,以及那微弱却坚韧的法则烙印。一种奇特的“共鸣”感从体内奇点传来——这些碎片,似乎能承载混沌之力?
他伸出手指,隔空点向其中最大的一块碎片。
嗡!
一缕精纯的混沌之力注入其中!
碎片猛地一震!表面的扭曲纹路瞬间亮起深邃的灰黑色光芒!它没有像寻常金属那样被轻易熔解或崩碎,反而如同一个饥饿的容器,贪婪地“吞噬”着注入的混沌之力!碎片本身的颜色变得更加深沉内敛,那股“惰性”与“吞噬”感骤然增强!更奇特的是,碎片边缘的空间,似乎都因为能量的高度凝聚而产生了细微的扭曲!
“好强的承载力与同化性!” 墨仲看得目瞪口呆,“寻常材料根本无法承受帝君您的力量,但这碎片…它似乎在‘吸收’并‘转化’您的混沌之力,强化自身特性!”
云逸收回手指,眼中闪过一丝思索。他再次看向柱子,又看向洼地外依旧肆虐的风雨,以及那未知的追踪者。墨仲的封灵匣已毁,柱子需要一件能承载信念光印之力的武器,而他自己…也需要一件能更高效发挥混沌湮灭特性的工具,而非仅靠肉身。
“铸。” 云逸平静地吐出一个字。
墨仲先是一愣,随即狂喜:“帝君的意思是…用这些异矿碎片,为您…或者柱子…铸造兵器?!” 这简直是天赐良机!他立刻在脑中疯狂构思起来:这种材料的特性,最适合铸造什么?重剑?短刃?还是奇门兵器?
云逸没有直接回答,只是伸出手掌,掌心向上。那几块大小不一的暗灰色碎片仿佛受到无形力量的牵引,从墨仲手中缓缓飞起,悬浮在云逸掌心上方。
墨仲屏住呼吸,他知道,接下来将是他毕生难忘的一幕!
云逸的混沌星眸锁定悬浮的碎片。他体内奇点的旋转骤然加速,一股无形的、浩瀚的意志降临!
没有炉火,没有锻锤。
只有纯粹的、被精准控制的混沌湮灭之力!
嗤——!
细微到几乎听不见的湮灭声响起。碎片与碎片之间接触的边缘,在混沌之力的作用下开始“溶解”!不是高温熔融,而是物质最本质的结构在霸道的混沌意志下被强行拆解、重组!碎片中残留的杂质、不稳定的污秽气息,在湮灭之力下瞬间化为虚无,只留下最精纯的核心物质与法则烙印。
同时,云逸另一只手虚引,巨石上流淌的、温润的土黄色地脉精粹光芒,如同受到召唤,分出一缕缕精纯的土行精气,汇入那正在重组的暗灰色物质流中!
精粹的土行精气如同最坚韧的“筋络”,迅速融入、缠绕、强化着混沌淬炼后的异矿主体!暗灰色的物质在湮灭与创生的奇异平衡中,缓缓改变着形态!
墨仲看得如痴如醉,眼睛都不敢眨一下!这是超越他认知的“锻造”!以混沌为炉,以湮灭为锤,以地脉精粹为引!他拼命记忆着每一个能量流转的细节,感受着法则烙印融合的过程。
渐渐地,一柄武器的雏形在云逸掌心上方凝聚成型。
它并非刀剑,也非枪戟。
形态古朴而奇异,似匕非匕,似锥非锥。长约一尺二寸,通体呈现出一种深邃、内敛、仿佛能吸收光线的暗沉灰色。表面布满了天然形成的、扭曲而玄奥的暗金色纹路——那是融合了地脉精粹后形成的脉络。
一股沉重、坚韧、带着大地般稳固与奇异“吞噬”感的气息,从这柄奇异的兵刃上散发出来。它静静悬浮着,仿佛连周围的光线和雨丝都被它微微牵引、扭曲。
云逸伸出手,握住了这柄新生的武器。
入手沉重冰凉,质感奇异,仿佛握住了一块凝固的深渊。一股血脉相连的感觉瞬间传来,混沌之力无需刻意催动,便自然地流入兵刃之中,暗金色纹路微微亮起,散发出令人心悸的湮灭波动。他能感觉到,这兵刃能完美承载他的力量,甚至能放大混沌湮灭的特性,尤其对污秽、能量体有着天然的克制与吞噬效果!
“好…好一把‘**蚀岩**’!”墨仲激动地脱口而出,为这诞生于污秽湮灭与地脉精粹中的奇兵命名!“蚀尽污浊,坚若磐石!帝君,此刃…此刃简直是混沌之道的延伸!”
云逸手腕微动,“蚀岩”在雨中划出一道暗沉的轨迹,所过之处,雨滴无声湮灭,留下一道短暂的真空痕迹。他满意地点点头,将其收入袖中(或悬于腰间)。目光再次投向依旧昏迷的柱子,一丝柔和的力量通过手掌注入“蚀岩”,再通过兵刃的奇特法则,转化为更温和的、带着大地守护气息的能量流,缓缓渡向柱子。
窝棚外,暴雨依旧。
洼地边缘,距离巨石光芒笼罩范围数十丈外,一片被雨水冲刷得更加嶙峋的乱石堆阴影中。
三道紧贴岩石、鳞甲颜色几乎与潮湿岩石融为一体的身影,正透过特制的、能过滤雨幕和能量干扰的目镜,死死盯着巨石下方窝棚内的景象。
风镰面具下的脸色极其凝重。他手中的水晶罗盘正在疯狂报警,指向云逸的方向,能量图谱上代表“渊”的光点亮度在武器成型瞬间飙升了数个量级!旁边新增了一个代表“蚀岩”的、带着强烈“湮灭”与“吞噬”属性的深灰色光点!
“目标‘渊’…能量能级再次跃升!确认突破‘渊级上位’阈值,初步判定为‘准界’级波动!”风镰的声音冰冷,却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干涩。“新增高能反应体:‘蚀岩’。能量性质:高度同源混沌湮灭,法则烙印:‘大地坚韧’、‘能量吞噬’、‘污秽湮灭’。判定:由‘渊’现场锻造,为其专属兵器…威胁度同步上调至‘渊级中位’!”
毒牙的仪器则锁定在昏迷的柱子和云逸渡入能量的动作上:“‘信念印记’载体生命体征微弱,精神力枯竭。目标‘渊’正通过新武器‘蚀岩’转化地脉精粹与自身力量,进行高效温和的滋养…恢复速度…超出预期!印记波动开始趋于稳定!”
幽爪的目光则更多地停留在墨仲身上:“墨门弃徒墨仲,全程记录目标锻造过程。其精神状态…极度亢奋,认知可能已被颠覆。其对‘渊’的辅助价值…需重新评估(正向)。”
“准界级…专属兵器…信念链接稳固…”风镰快速整合信息,头盔内的通讯频道一片死寂,显然后方的决策层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情报冲击到了。他深吸一口气(尽管面具阻隔了空气):“影牙小队,保持最高隐匿等级。目标威胁度已突破预设最高警戒线!重复,非令绝对禁止任何形式接触!启动‘孢子’观测方案,投放微型能量惰性探测单元,附着于目标活动区域岩石缝隙,进行长期被动记录。等待…新的评估指令。”
三道身影在暴雨中如同真正的影子,悄无声息地分散开,各自从鳞甲缝隙中取出数枚米粒大小、颜色与岩石完全一致的“孢子”,小心翼翼地将其弹射到窝棚附近被雨水冲刷出的石缝和湿泥之中。这些“孢子”落地即隐,再无任何能量或生命波动。
完成投放后,影牙小队如同融入雨水的墨迹,再次彻底消失,只留下冰冷的观测数据,在加密频道中跨越狂暴的风雨,传递着令人心悸的信息。
窝棚内,在“蚀岩”转化后的温和能量与巨石光芒的双重滋养下,柱子紧蹙的眉头似乎舒展了一丝,呼吸也稍微平稳了一些。墨仲则完全沉浸在记录“蚀岩”诞生过程的狂热中,浑然不觉暗处的窥探已悄然升级。
云逸握着“蚀岩”,混沌星眸平静地扫过影牙小队消失的方向,又落回柱子苍白的小脸上。新刃已成,沉疴未愈,风雨未歇,窥伺更甚。
荒芜的旅程,从未如此刻般,危机与希望交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