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石山,名副其实。
整座山体仿佛被巨大的烙铁狠狠烫过,岩石裸露,呈现出一种死寂的焦黑色,只有少数生命力顽强的荆棘从石缝中挤出,带着一种病态的暗绿。空气干燥,弥漫着淡淡的硫磺味和劫火焚烧后的尘埃气息。生机,在这里稀薄得近乎绝迹。
墨仲、张伯、柱子以及另外三名精壮的汉子(阿壮、石头、水生),深一脚浅一脚地跋涉在山脊上。墨仲走在最前,手中托着封灵汲元匣,光膜星图缩小了范围,专注于探测附近的能量波动。他的眉头始终紧锁着。
“墨先生,怎么样?这鬼地方……真能有宝地?”张伯喘着粗气,抹了把脸上的汗和黑灰,看着四周荒凉的景象,心沉到了谷底。
墨仲没有立刻回答,目光锐利地扫过嶙峋的怪石和干涸的沟壑。封灵匣的星图上,代表生命能量的淡绿色光晕微弱得几乎看不见,更多的是代表地火残留的暗红和岩石的土黄。他摇了摇头:“游离生机近乎于无,地脉也因之前的冲击变得混乱淤塞……情况比预想的更糟。”他指向星图上一片相对平静、但颜色深沉的区域,“不过,前面那片谷地,地脉虽淤塞,但结构似乎相对稳定,或许……有未完全枯竭的灵机节点残留。去碰碰运气吧。”
柱子走在队伍中间,右手一直下意识地按着眉心。自从离开营地,那种被窥伺的阴冷感就消失了,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源自焦石山本身的、无处不在的压抑和死寂感,让他心头沉甸甸的。他时不时回头望向营地方向,虽然早已被山峦遮挡,但他仿佛还能看到那层温润的光膜,感受到那份沉甸甸的守护责任。
“柱子哥,别担心,有铁头叔和那么多人在呢。”水生拍了拍柱子的肩膀,安慰道。铁头是留守营地的另一位老猎人,经验丰富。
柱子点点头,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不安:“嗯!咱们得快点找到好东西,帝君等着呢!”
一行人艰难地翻过一道陡峭的石梁,终于下到了墨仲所指的那片谷地。谷地不算大,三面环着更高的焦黑岩壁,谷底散落着大大小小的黑色石块,中央似乎曾经有过一洼水潭,如今只剩下干涸龟裂的黑色泥底。
墨仲立刻将封灵匣的探测范围集中到谷地中央。光膜星图上,那片区域的能量线条确实比其他地方“顺滑”一些,但颜色依旧是令人沮丧的深褐色(代表枯竭淤塞的地脉),只有零星几点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分辨的淡绿光点,如同萤火虫般在深褐色的背景中艰难闪烁。
“就是这里了。”墨仲的声音带着一丝无奈,“地脉枯竭严重,只剩下几处极其微弱的灵机节点还在苟延残喘。聊胜于无吧。”他示意张伯等人散开警戒,自己则走到干涸水潭边,盘膝坐下,双手按在地面,灵觉如同最精细的根须,缓缓探入干涸龟裂的泥土深处。
营地。
温润的光膜在阳光下静静流转,滋养着其下的云逸。村民们经过上午的戒备和劳作,大多在午后的暖阳下小憩,只有少数人在铁头的带领下,警惕地巡视着营地外围。经历了枯叶的偷袭,所有人都绷紧了神经。
柱子离开前特意找过铁头,提到了自己对枯叶的感应和墨仲的嘱咐。铁头经验老道,将仅存的几个还能活动的青壮分成两组,轮班值守,重点盯着那片焦黑的灌木丛方向。
柱子盘膝坐在光膜旁不远的地方,闭着双眼。他没有像其他休息的村民那样放松,而是努力地回忆着上午污秽袭来时,自己心中那股喷薄的愤怒和守护的冲动,回忆着眉心金印滚烫发热、释放出微弱金光的感觉。
“墨先生说,信念可以点燃火焰……守护帝君的念头越强,力量就越强,”柱子心中默念着,“我能感觉到金印它和我守护帝君的心是连着的,上午就是靠它才挡住了脏东西……”
他尝试着,将全部心神都沉入眉心那道印记之中。想象着自己守护光膜、守护帝君的强烈意志,如同燃料般注入印记,试图再次点燃那微弱的金光。
嗡……
眉心传来一丝极其微弱的温热感,淡金色的印记似乎亮了一点点,但转瞬即逝,如同幻觉。柱子没有气馁,更加集中精神,额角甚至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然而,尝试了许久,除了那点转瞬即逝的温热,再无其他反应。眉心的印记安静地潜伏着,仿佛上午那短暂的爆发耗尽了它的力量。
“为什么……不行了?”柱子有些沮丧地睁开眼,看着眼前温润的光膜,眼神中带着困惑和不甘。“是我念头不够强?还是……少了什么?”他想起上午那生死一瞬的愤怒和危机感,难道只有在那种极端情况下才能引动?
他看向光膜,一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如果……如果我能像帝君一样,感受到这光膜里的力量,是不是就能更好地引动金印了?这个想法如同野草般在他心里疯长。柱子犹豫了一下,看了看四周,铁头叔正带人在远处巡视,其他人都在休息。他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尖带着一丝试探和无比的虔诚,缓缓地、轻轻地触碰向那层温润流转的光膜。
没有排斥,没有灼热。指尖传来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暖、纯净和坚韧感,仿佛触碰到了最纯净的阳光和最坚韧的丝绸。同时,一股微弱却无比清晰的、带着守护、生机与不屈意志的暖流,顺着指尖流淌进他的身体,让他精神微微一振,连上午接触污秽残留的些许不适感都减轻了许多。
更奇妙的是,当他指尖接触光膜的刹那,他眉心的那道淡金色印记,仿佛受到了同源的吸引,再次清晰地亮了起来,散发出柔和温暖的光芒!这次的光芒,不再像上午那样是应激的爆发,而是一种共鸣的呼应!
柱子心中狂喜!他明白了!上午是愤怒和危机引动了金印本身的力量,而现在,是接触光膜(信念与金凰之力的聚合体),让自己的守护信念与光膜本身的力量产生了共鸣,从而再次激活了眉心的金凰印记!
“原来是这样!要靠近帝君,靠近这光,我的‘光’才能亮起来!”柱子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他维持着指尖的触碰,感受着光膜传来的暖流和金印的呼应,心中守护的信念更加纯粹和坚定。虽然依旧无法像上午那样释放出具有净化之力的金光,但这种共鸣本身,让他感觉自己与守护帝君的使命更加紧密地连接在了一起。
意识深处。
无边的黑暗已经褪去,污秽泥沼彻底崩解消散。云逸的意识如同沉入一片温暖、粘稠、却不再冰冷的混沌之海。
这里并非污秽,而是他自身力量枯竭、意识重创后,回归本源的一种沉寂状态——一片由枯竭混沌之力构成的、意识与能量尚未分化的原始心渊。
意识体本身模糊不清,只剩下一点极其微弱、仿佛随时会熄灭的青金色心火核心在混沌之海中沉浮。没有思考,没有记忆,只有一种最本能的、如同胎儿蜷缩在母体中的存在感。
然而,这种沉寂并非永恒。
一丝极其微弱、却带着无比熟悉气息的暖流,如同穿透厚重云层的晨曦,悄然渗透进了这片混沌之海。
是光膜的力量!是那融合了守护信念、金凰残留与云逸自身执念的滋养能量!
这暖流如同最温柔的手指,轻轻触碰着那点青金心火。
嗡……
沉寂的心火,极其微弱地跳动了一下!
如同在死寂的深潭中投入了一颗石子,一圈微不可察的涟漪,以心火为中心,在混沌之海中悄然荡开。
伴随涟漪而来的,是极其模糊、如同隔了千山万水的碎片:
一张张模糊却充满关切的脸庞(张伯、柱子、墨仲……)
一声声微弱却无比坚定的祈愿(“守护帝君”……)
一层温润坚韧、散发着熟悉光芒的薄膜(信念光膜…守护…)
还有……一道冰冷、贪婪、充满恶意的窥视目光!(枯叶!)
这些碎片如同闪电般划过混沌,瞬间消失,却在心火核心留下了一道极其微弱的涟漪与悸动。
守护……危机……
两种截然相反的感受,如同冰与火的碰撞,让那点沉寂的心火核心,再次剧烈地…跳动了一下!
这一次,跳动更加有力!青金色的光芒似乎也明亮了一丝!
一种源自生命最深处的、想问苏醒、想要回应、想要守护的本能渴望,如同沉睡的火山下涌动的岩浆,开始在这片混沌心渊的深处悄然积聚。
焦石山谷地。
墨仲的灵觉在干涸龟裂的泥土深处艰难穿行。他感应到了那几处微弱的灵机节点,如同风中之烛,随时可能彻底熄灭。他小心翼翼地引导着自身温和的灵力,试图疏通淤塞的地脉,如同在干涸的河床上挖掘引水的沟渠,希望能将附近山体中可能残存的、极其稀薄的游离生机引导汇聚过来。
这是一个精细而耗费心力的过程。汗水顺着墨仲的鬓角滑落,滴在焦黑的泥土上,瞬间蒸发。
突然!
他的灵觉触碰到了一处灵机节点下方,更深的地层!
那里……并非完全的枯竭!一股微弱却异常精纯、凝练的土行灵机,如同被深埋的矿脉,蛰伏在厚厚的岩石层之下!这股灵机虽然总量不大,但品质极高,充满了大地厚重与承载的意蕴!
“地脉精粹?!”墨仲心中一震,随即涌起狂喜!这是枯竭地脉在漫长岁月中沉淀下来的精华!虽然无法移动,但若能在此处布置一个引灵阵法,将这股精纯的土行灵机引导出来,哪怕只能引导一丝,其对稳固根基、滋养肉身的功效,也远胜于稀薄的游离生机!
他立刻改变策略,灵觉不再纠缠于疏通地表淤塞的地脉,而是如同钻头般,小心翼翼地向那处埋藏精粹的岩层探去,准备刻画引导阵纹的核心节点。
然而,就在他的灵觉触碰到那岩层缝隙的瞬间——
嘶!
一股极其隐晦、冰冷、带着强烈衰败与污秽气息的异种能量,如同潜伏在宝藏旁的毒蛇,猛地从岩缝中窜出,沿着墨仲的灵觉,狠狠噬咬而来!
“不好!有陷阱!”墨仲脸色剧变,闷哼一声,强行切断那部分灵觉联系!但那股阴冷的污秽气息已经如同跗骨之蛆,侵入了他的识海!
噗!
墨仲喉头一甜,嘴角溢出一缕鲜血,脸色瞬间变得灰败!识海中如同被投入了一块寒冰,思维都变得有些迟滞!更可怕的是,这股污秽气息似乎带着某种标记和侵蚀性,让他感觉自己的位置暴露了!
“墨先生!”张伯等人看到墨仲吐血,大惊失色,立刻围拢过来。
“快……离开这里!”墨仲强忍着识海的刺痛和眩晕感,声音嘶哑,“此地……有诈!那精粹是诱饵!下面藏着污秽的陷阱!”他猛地抬头,望向营地方向,眼中充满了惊怒与担忧!
枯叶!一定是它!它不仅在窥伺营地,更在这可能被利用的生机节点埋下了毒计!它算准了他们会来寻找生机之地!
“回营地!快!”墨仲挣扎着站起,封灵匣的星图上,代表他自身状态的光点正被一层灰暗的污秽气息缠绕,而营地所在的方向……似乎并无异状。但他心中的警兆,却如同擂鼓般轰鸣!
枯叶的目标,从来就不止是阻止他们找到生机!它的毒计,很可能是一石二鸟!用污秽陷阱牵制甚至重创他这个唯一的修士,同时对失去保护的营地发动真正的袭击!
“柱子!铁头叔!你们一定要撑住!”墨仲心中怒吼,顾不上自身伤势,在张伯等人的搀扶下,踉跄着以最快的速度向山下营地冲去。
营地外围,焦黑灌木丛深处。
枯叶斗篷下的身影,如同融入了阴影的雕像。它浑浊的双眼,此刻闪烁着狡诈得逞的阴冷光芒。它枯瘦的手指间,捻着一枚用某种黑色枯骨磨制、刻满了污秽符文的骨哨。
“嘿嘿……愚蠢的修士……果然上钩了……”它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如同夜枭般的怪笑。它能清晰地感应到自己埋藏在精粹节点旁的污秽陷阱被触发,那股标记性的污秽气息已经缠上了那个修士的灵魂!他短时间内自顾不暇了!
它缓缓抬起骨哨,凑到干裂的唇边。目标,不再是光膜,而是营地外围那些简陋的防御工事后面,正在休息或巡逻的普通村民!
“享受吧!蝼蚁们这是为你们准备的盛宴!”枯叶眼中凶光毕露,猛地吹响了骨哨!
呜——!!!
没有刺耳的音波,只有一道无声无息、却带着**极致恶念与精神污染**的污秽波纹,如同无形的毒瘴,瞬间扩散开来,精准地笼罩向整个青云村营地!它要制造混乱!制造恐慌!让那些蝼蚁在疯狂中自相残杀,彻底瓦解他们的守护信念!只要光膜失去信念支撑,变得脆弱……就是它出手掠夺的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