盆地之上,青袍悬空。
来人面容模糊,仿佛笼罩在万千剑意形成的云雾之中,唯有一双眸子清亮如星,目光所及之处,连那沸腾的魔气与嘶嚎的怨魂都仿佛被无形剑意斩断,骤然一静。他周身并无惊天动地的灵压外放,却自然而然成为了天地的中心,仿佛他站在那里,便是道理,便是规则。
“剑……剑尊?!”血苍穹挣扎着从被洛雨菲击落的大坑中爬起,脸上疯狂尽褪,只剩下无边的惊骇与难以置信,“你……你不在北域镇守‘万剑狱’,为何会出现在此?!”
剑尊并未看他,目光淡淡扫过那九根轰鸣的魔柱,最终落在那颗剧烈跳动、散发出滔天魔威的魔渊之心上,微微蹙眉:“巡天盟故地,岂容魔孽嚣狂。一缕分身足矣。”
话音平淡,却如惊雷炸响在血苍穹耳边。分身?!仅是一缕分身,便能隔着无尽虚空,一剑斩灭魔心发出的攻击?
洛雨菲驾驭七彩灵鸾,恭敬地向着剑尊方向微微欠身:“天音阁洛雨菲,见过剑尊前辈。此獠丧心病狂,欲以万灵血祭开启魔渊,祸乱苍生,还请前辈出手,挽此浩劫!”
“嗯。”剑尊微微颔首,目光再次转向血苍穹和那颗魔心,缓缓抬起了右手。
并无剑光亮起,也无剑气纵横。
但他抬手的瞬间,整个秘境天地都仿佛化作了一柄无形巨剑!空气中弥漫的魔气、血煞、乃至灵气,都仿佛被赋予了凌厉无比的剑意,变得锋锐逼人!
“不!!!”血苍穹感受到那无处不在、仿佛下一刻就要将他凌迟处死的恐怖剑意,发出绝望的咆哮。他疯狂催动残存的魔功,试图召回魔渊之心做最后一搏!
那颗魔渊之心似乎也感受到了致命的威胁,跳动得更加疯狂,表面血管状纹路爆发出刺目的血光,一股更加精纯、更加原始的魔威爆发开来,竟暂时抵住了那无处不在的天地剑意!
“冥顽不灵。”剑尊淡淡评价了一句,抬起的右手食指,轻轻向前一点。
这一点,仿佛点在了整个秘境世界的脉搏之上。
嗡——!
一声奇异的嗡鸣响彻天地。
盆地之中,那九根高达百丈的魔柱,表面闪烁的魔纹骤然黯淡!柱身之上,凭空出现了无数道细密如发丝的剑痕,仿佛被无数无形之剑同时斩过!
咔嚓……咔嚓……
令人牙酸的碎裂声接连响起!
九根魔柱,竟在同一时间,从中断为两截!上半截柱体沿着光滑如镜的切口缓缓滑落,轰然砸入地面,激起漫天烟尘!
支撑魔渊旋涡的根基,被一剑斩断!
那巨大的魔渊旋涡剧烈扭曲、震荡,仿佛失去了支撑,开始变得不稳定起来,扩张之势瞬间停止,甚至隐隐有缩小的迹象!
“噗——!”血苍穹再次狂喷鲜血,他与大阵、魔心的联系被彻底斩断,遭到前所未有的恐怖反噬,周身经脉寸寸断裂,丹田几乎崩溃,气息如同风中残烛,瞬间从灵脉境后期跌落至谷底,瘫软在地,眼中只剩下绝望的死灰。
而那颗魔渊之心,在失去魔柱支撑后,虽然魔威依旧恐怖,却仿佛成了无根之萍。它剧烈震颤着,发出一阵阵充满不甘与愤怒的无声尖啸,其表面甚至被那无处不在的天地剑意切割出了几道浅浅的痕迹,流出粘稠的暗红色魔血!
剑尊并未再出手,只是淡淡地看着。似乎斩断魔柱,便已完成了目标。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魔心也将被随手抹去之时——
异变陡生!
魔渊之心猛地收缩,随即以一种超越想象的速度疯狂膨胀!一股难以形容的、毁灭性的能量在其中汇聚!
“不好!它要自爆核心魔源!”洛雨菲失声惊呼,脸色煞白。一颗不完全形态的魔心自爆,其威力也足以将整个秘境核心区域夷为平地,甚至可能引发更不可测的空间灾难!
剑尊眉头微蹙,似乎也没料到这魔心如此决绝。他正欲再做些什么。
忽然,那剧烈膨胀的魔心并未爆炸,而是将其汇聚的恐怖能量猛地向下方一压!
轰隆!!!
盆地最中心的地面无法承受这股巨力,瞬间塌陷出一个深不见底的巨坑!一个原本被魔阵掩盖的、细微却真实存在的空间裂缝暴露了出来!
这条裂缝,似乎是上古大战遗留,本就极不稳定,此刻被魔心以庞大能量冲击,瞬间扩大!
魔心化作一道极致的黑光,毫不犹豫地钻入了那条空间裂缝之中!
在钻入的前一瞬,一道充满了极致怨毒、贪婪与一丝……诡异兴奋的精神意念,猛地扫过全场,最终死死锁定在了因耗尽力量而昏迷的云逸身上!
“寂灭……道种……标记……”
一段模糊不清的意念如同诅咒般,强行烙印向云逸的神魂深处!
“哼!”剑尊冷哼一声,屈指一弹。
一道无形剑意后发先至,斩向那道精神烙印!
然而那魔心意念极其诡异歹毒,竟提前一分完成了烙印,虽被剑意斩灭了九成九,仍有一丝最本源的恶念如同跗骨之蛆,成功没入了云逸眉心!
云逸即使在昏迷中,也痛苦地闷哼一声,身体剧烈抽搐了一下,眉心处浮现出一个极其淡薄、若隐若现的黑色心形印记,随即迅速隐没。
而那颗魔渊之心,已然彻底消失在空间裂缝之中。裂缝剧烈闪烁了几下,也迅速弥合,消失不见。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快到让人反应不及。
谁也没想到,这魔心竟如此狡诈狠厉,以自爆为幌子,实则是不惜代价强行打开一条临时空间通道遁逃,更在临走前对云逸种下了恶毒标记!
剑尊看着那弥合的空间裂缝,模糊的面容上看不出表情,只是淡淡说了一句:“倒是果决。可惜,徒留祸根。”
他的身影开始微微晃动,变得有些透明起来,显然这一指之威对他这缕分身消耗也是极大。
盆地之中,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被这接连的惊天变故震撼得说不出话来。
从剑尊现身,到弹指断魔柱,再到魔心遁逃标记云逸……不过短短数息时间,却可谓波澜壮阔,跌宕起伏。
劫后余生的庆幸与魔心逃脱、云逸被标记的担忧交织在众人心头。
“多…多谢剑尊前辈救命之恩!”赵千仞率先回过神来,带着幸存者纷纷跪拜在地,声音激动颤抖。
剑尊的身影愈发虚幻,他目光扫过满地狼藉和伤亡,最后落在昏迷的云逸身上,微微停顿了一瞬。
“此子……”他似有所感,但并未多言,只是对洛雨菲道,“此间残局,交由你等处理。魔心虽遁,其力大损,短时间难成气候,然其标记非同小可,需小心应对。”
“谨遵前辈教诲!”洛雨菲恭敬应道。
剑尊点了点头,身影彻底化作点点流光,消散于天地之间,仿佛从未出现过。
来自北域万剑狱的绝世剑尊,一缕分身降临,弹指间逆转乾坤,随即飘然离去。
盆地中,只剩下残存的修士、倒塌的魔柱、逐渐平复却依旧残留着恐怖能量的魔渊漩涡遗址,以及昏迷不醒、被种下魔印的云逸。
短暂的沉默后,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聚焦到了云逸身上。
那目光复杂无比,有感激、有关切、有敬畏,也有一丝难以掩饰的恐惧和疑虑。
魔渊之心的标记……这意味着什么?
苏清寒毫不犹豫地冲到云逸身边,将其护住,警惕地看着四周。
林轩、萧婉儿等人也立刻站到了苏清寒身边。
血苍穹瘫倒在地,气息奄奄,眼中满是绝望和疯狂后的空洞。残余的血衣门和影杀殿弟子见大势已去,或投降,或试图逃窜,被城主府和各家修士迅速控制起来。
洛雨菲从鸾背上落下,来到云逸身边,蹲下身,玉指泛起柔和霞光,轻轻点在其眉心。
片刻后,她秀眉紧蹙,缓缓摇头:“好诡异的魔印……深入神魂本源,与他的性命精气几乎融为一体,以我的净化之力,竟无法驱除,只能暂时压制其活性。若强行抹除,恐会伤及他的根本。”
众人闻言,心情更是沉重。
“难道……凌逸道友他……”林轩声音干涩。
洛雨菲沉吟道:“未必是坏事,也未必是好事。此印乃是魔心标记,意味着他被那魔心视为‘道种’或‘猎物’,将来魔心若恢复力量,很可能凭此印感知他的位置,甚至进行夺舍或吞噬。但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此印也蕴含了一丝最精纯的魔心本源之力,若能化解其中恶念,或许……反能成为一场造化。只是其过程,定然凶险万分。”
她站起身,目光扫过幸存的人们,声音清朗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此地事宜已了,魔心遁逃,血苍穹伏诛,余孽也已肃清。当务之急,是尽快离开秘境,将此地发生的一切禀报各方宗门高层,早做应对。至于凌逸……”
她看向苏清寒:“他可随我回天音阁,或许阁中长老有办法化解此印。”
苏清寒紧紧抱着云逸,咬了咬唇,最终坚定地点头:“多谢圣女好意,但凌逸是我苏家客卿,我需先带他回苏家,由族长和长老定夺。若苏家无法,再劳烦天音阁不迟。”
她必须带云逸回去,不仅是出于责任,更因为云逸身上关乎苏家镇守的封印之秘。
洛雨菲看了她一眼,似看出她的顾虑,也不强求,点头道:“也好。此事关乎重大,绝非一家一派之事。我会即刻传讯阁内,并建议黑云城各方势力共商应对之策。”
她取出几枚散发着纯净气息的丹药递给苏清寒:“这是‘净魂丹’,可暂时安抚神魂,压制魔印异动,每隔三日给他服用一枚。”
“多谢圣女。”苏清寒赶紧接过。
在洛雨菲和赵千仞的指挥下,幸存者们开始简单救治伤员,收殓同门遗体,清理战场。
片刻之后,那因为魔柱倒塌、魔心遁逃而逐渐平复的魔渊漩涡遗址处,空间再次荡漾起来,一道稳定的、闪烁着白光的出口缓缓形成——秘境出口,终于重新开启了。
劫后余生的人们,带着复杂的心情,搀扶着伤者,押解着俘虏,陆续踏入出口,离开这片给他们带来噩梦与震撼的土地。
苏清寒背着依旧昏迷的云逸,在林轩、萧婉儿等人的护送下,最后看了一眼这片满目疮痍的盆地,也一步踏入了光门之中。
光芒闪过,身影消失。
喧嚣过后,盆地重归死寂,只有倒塌的魔柱、干涸的血槽、以及空气中尚未完全散去的淡淡魔气,诉说着方才那场惊心动魄、几乎颠覆一切的浩劫。
然而,无人注意到,在所有人都离开后,那片魔渊漩涡遗址的土地深处,一丝微弱到极致的黑气,如同拥有生命般,缓缓渗入地脉,消失不见。
仿佛一颗种子,悄然埋下。
而此刻,秘境之外的黑云城,早已因秘境的异变和各方魂灯的熄灭而掀起了滔天巨浪。
云逸的苏醒,魔印的隐患,各方势力的反应,以及那遁逃的魔心与深埋的种子……一切都预示着,更大的风暴,或许才刚刚开始。
青云之路,道阻且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