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冽的山风卷过崖坪,吹动云逸身上那件略显宽大的淡蓝色法袍,衣袂翻飞间,隐隐有冰莲云纹流转,散发出淡淡的寒意,将周遭的尘埃与燥热都隔绝开来。他站在平台边缘,深邃的目光如同鹰隼,扫过下方云雾缭绕、层峦叠嶂的陌生山脉。
重获新生的力量在体内奔流,冰冷而凝练,如臂指使。淬体六重巅峰的修为,配合《九幽寒狱剑诀》的锋锐与《寒螭凝冰诀》的掌控,让他此刻的实力,远超半月前那个在青云村废墟中绝望挣扎的少年。
但那双冰封般的眼眸深处,却无半分喜悦,只有沉淀下来的、更加冰冷的仇恨与坚定。力量,只是复仇的工具。
他摊开左手掌心,那枚幽冥血契令的碎片静静躺着,暗沉的材质上,滴血的利刃符文在阳光下折射出妖异的光泽。指尖抚过那只染血的草蚱蜢,心脏依旧会传来针扎般的刺痛。
黑云城。
根据村长爷爷偶尔提及的零星信息,以及他自己狩猎时远远望见的轮廓,那是方圆数百里内最大、也是最混乱的一座城池。鱼龙混杂,三教九流汇聚,也是血衣门势力活跃的区域。要想打探消息,那里是最近的起点。
辨认了一下方向,云逸不再犹豫,身形一动,便如同融入山风的幽灵,向着山下疾驰而去。
淬体六重巅峰的体魄,配合精妙的身法(融合了《磐石锻体诀》的沉稳与冰系功法的轻盈),让他在崎岖的山林间如履平地,速度极快,却又悄无声息。偶尔有不开眼的低阶妖兽拦路,甚至无需他出手,只是周身自然散发出的那股冰冷寂灭的气息,便足以让它们惊惶退避。
两日后,一座雄伟而压抑的巨城轮廓,出现在地平线上。
黑云城。城如其名,巨大的黑色城墙如同匍匐的巨兽,高耸的箭楼如同锐利的犄角,直插灰蒙蒙的天空。城市上空似乎常年笼罩着一层薄薄的、由煤烟、尘灰和某种阴郁气息混合而成的“黑云”,给人一种沉重而混乱的观感。
越是靠近,越能感受到这座城市的喧嚣与躁动。官道上行人车马变得密集起来,大多面带风霜,行色匆匆,眼神中带着警惕与漠然。穿着各色服饰、携带兵刃的武者随处可见,气息强弱不一,不少人身上都带着浓重的煞气,显然绝非善类。
云逸收敛了周身寒意,将法袍的兜帽拉起,遮住大半面容,混在人群中,向着那如同巨兽咽喉般的城门走去。
城门口排着长长的队伍,十几名穿着黑色镶红边制式皮甲、眼神凶悍的城主府卫兵正在严格盘查过往行人,态度粗暴。旁边还站着几个眼神闪烁、穿着暗红色短褂、气息阴冷之人,目光如同毒蛇般扫视着队伍,胸前绣着一个不起眼的滴血匕首图案——正是血衣门外围成员的标志!
云逸心中一凛,面色却依旧平静。他早已将那块令牌碎片和草蚱蜢贴身藏好,此刻身上除了几块干粮和一点零碎银钱(从之前击杀的血衣门人身上搜刮所得),并无长物。
很快轮到他。一名卫兵不耐烦地上下打量他:“姓名?从哪里来?进城做什么?”
“墨云,来自南边山里,进城投亲。”云逸压低了声音,语气平淡。墨姓,是他下意识借用了墨灵的姓氏。
“投亲?投什么亲?姓甚名谁?住在哪个坊?”卫兵显然不信,眼神锐利起来。旁边那几个血衣门的人也注意到了这边,目光投了过来。
云逸心中微紧,正思索如何应对。就在这时,旁边另一个卫兵似乎认出了他身上的法袍材质不凡(尽管样式老旧),轻轻拉了一下盘问的卫兵,低声说了句什么。那卫兵脸色微变,再次打量了云逸一眼,尤其是那件看似普通的淡蓝色法袍,眼中的不耐收敛了几分,挥了挥手:“进去吧!最近城里不太平,安分点!”
云逸心中一动,不动声色地点点头,快步穿过高大的城门洞。看来,寒溪散人这件法袍,似乎还有些来历?
进入城内,一股更加喧嚣、混乱、充满了各种复杂气味的热浪扑面而来。宽阔的街道两旁店铺林立,叫卖声、讨价还价声、呵骂声、兽吼声不绝于耳。行人摩肩接踵,武者、商人、平民、乞丐混杂在一起,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弱肉强食、金钱至上的赤裸裸法则。
云逸如同滴水入海,融入人流之中。他并没有急于打听消息,而是先花了点时间,熟悉着这座城市的布局和氛围。
黑云城比他想象中更加巨大和复杂。主要分为外城、内城和核心的城主府区域。外城最为混乱,鱼龙混杂,遍布着各种坊市、酒馆、赌场、妓院以及贫民窟。内城则相对秩序井然,是各大商会、武馆、以及一些中小家族的驻地,守卫也森严许多。而城主府区域,则是禁地,寻常人根本无法靠近。
血衣门的势力,主要盘踞在外城西北区域的“血狼坊”,那里也是黑云城最混乱、最黑暗的地带之一。
转悠了半日,云逸在一家看起来颇为嘈杂、名为“百晓楼”的酒馆角落坐下。这里三教九流汇聚,消息最为灵通,当然,真假难辨。他要了一壶最便宜的劣酒,默默听着周围食客的高谈阔论。
果然,很快他便听到了感兴趣的内容。
“……听说了吗?前几天血衣门在城外吃了个大亏!”一个刀疤脸汉子压低声音,对同伴说道。 “哦?还有能让血衣门吃亏的主?谁干的?城主府?还是狂沙帮?” “都不是!据说是个神秘高手,为了抢一个从山里逃出来的小子!啧啧,据说那小子身上有血衣门志在必得的宝贝!血衣门出动了一个执事带队,结果‘驮龟’被毁,死伤了好几个好手,连那小子和宝贝都丢了!可把血狼那老家伙气疯了!” “驮龟?是‘鬼手’墨灵的那架宝贝机关兽?她也掺和进去了?啧,这下热闹了……” “可不!现在血衣门发了疯似的在找那小子和墨灵,悬赏高得吓人!连内城几家都惊动了……” “小声点!血衣门的耳朵灵着呢……”
云逸端着酒杯的手稳如磐石,心中却波澜骤起。墨灵果然逃掉了!而且血衣门并未放弃搜寻,悬赏极高!这对他而言,既是危险,却也说明对方并未得手,小萱的下落或许还有转机。
他又凝神听了一会儿,大多是些江湖恩怨、帮派争斗、以及关于附近“幽暗山脉”妖兽异动的传闻,再无更多关于血衣门和青云村的有效信息。
看来,想要打探到核心消息,必须冒险靠近血衣门的势力范围,或者……寻找特定的情报渠道。
他放下几枚铜钱,起身离开酒馆,向着外城西北方向的血狼坊走去。
越靠近血狼坊,气氛越发压抑。街道变得狭窄肮脏,两旁多了许多眼神凶狠、无所事事的帮派分子。暗红色的血衣门标记出现的频率越来越高。空气中似乎都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云逸将气息收敛到极致,如同一个普通的落魄少年,低头快步行走,但感知却提升到极限,仔细捕捉着周围的任何信息。
在一个肮脏的巷口,他看到了血衣门张贴的悬赏令。上面画着一个模糊的少年影像(与他有五六分相似),标注着“疑似携带重宝,提供线索者赏灵币千枚,擒获者赏灵币万枚,并可加入血衣门!”而另一张悬赏令上,则是墨灵的画像,赏格同样惊人。落款是“血衣门外门执事,血狼”。
灵币千枚、万枚!这对于普通武者和市民来说,绝对是天文数字!足以让无数人疯狂!
云逸心中一沉,压力倍增。
他在血狼坊外围徘徊了许久,试图寻找一些可能的信息源,比如乞丐、小贩,或者那些看起来不得志的血衣门外围人员。但这些人要么一无所知,要么警惕性极高,口风很紧。
直到夕阳西下,华灯初上(各种昏暗的灵石灯和灯笼),他依旧一无所获。
就在他准备暂时离开,从长计议时,目光无意间扫过街角一个不起眼的、摆着破旧卦摊的枯瘦老者。
老者穿着一件脏兮兮的道袍,眯着眼睛,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他的卦摊前冷清无比,与周围的喧嚣格格不入。但云逸却敏锐地注意到,老者的手指虽然干枯,却异常稳定,并且在他经过时,那眯着的眼睛似乎极快地睁开了一丝缝隙,闪过一丝与他苍老外表不符的精光。
更让云逸心中一动的是,他胸前玉佩,在靠近那老者卦摊时,竟然微不可察地温热了一丝!
这老者……不简单!
云逸脚步顿了顿,看似随意地走到卦摊前。
“老先生,算一卦。”云逸压低声音道。
老者慢悠悠地抬起眼皮,浑浊的眼睛看了他一眼,沙哑道:“小哥想算什么?前程?财运?还是……寻人寻物?”最后四个字,他咬得稍重。
云逸心中凛然,面色不变:“寻个落脚处,寻条安稳路。”
老者嘿嘿笑了两声,声音如同夜枭:“黑云压城,何来安稳?不过嘛……路是人走的,消息嘛,自然也有它的价钱。”他伸出三根枯瘦的手指,轻轻在摊桌上敲了敲。
三十灵币?云逸微微皱眉。这价钱对于普通消息来说,堪称天价。但他没有犹豫,从怀中取出一个钱袋,数出三十枚闪烁着微弱灵光的钱币,放在桌上。这是他目前大半的积蓄。
老者看也不看,袖子一扫,灵币消失无踪。他压低了声音,语速极快:“今夜子时,城西乱葬岗,‘阴墟’入口。过期不候。”说完,便再次闭上眼睛,恢复了那副昏昏欲睡的模样,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阴墟?乱葬岗?
云逸瞳孔微缩。他听说过这个地方,那是黑云城处理无名尸、进行地下黑市交易和解决私人恩怨的法外之地,凶险异常。
但这似乎是他目前唯一的、可能接触到更深层次消息的途径。
没有再多问,云逸转身离开,身影迅速没入昏暗的街道。
子时,乱葬岗,阴墟……
他抬头望向黑云笼罩的夜空,眼中冰蓝色的寒芒一闪而逝。
龙潭虎穴,也要去闯一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