笼罩着云逸的温润光膜,如同初春湖面最后一片薄冰,在晨曦微光中静静流转,无声地滋养着其下千疮百孔的身躯。营地内弥漫着一种极度疲惫后的宁静。村民们大多沉沉睡去,或倚靠着断壁残垣,或直接躺在冰冷的地上,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松弛与深深的倦怠。呼噜声、伤者无意识的呻吟,成了这片死寂废墟上唯一的背景音。
张伯靠在一块半塌的土墙下,花白的头发凌乱,布满皱纹的脸颊上还残留着泪痕和烟尘。他的一条手臂无力地耷拉着,那是之前战斗留下的旧伤,此刻在心神松懈后,剧痛才如潮水般涌来。但他只是咬着牙,浑浊的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过中央那团柔和的光影——那是他们拼尽一切守护的帝君,也是他们此刻唯一的希望所在。
柱子躺在他不远处,呼吸均匀,但脸色依旧苍白。不同于其他村民纯粹的疲惫,他的眉心处,隐隐残留着一道极其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淡金色印记。那是被金凰本源净化后留下的痕迹。他偶尔会在睡梦中无意识地蹙紧眉头,似乎残留的污秽侵蚀和神圣净化的冲击,在潜意识里留下了些许波澜。
墨仲没有休息。
他盘膝坐在光膜旁,封灵汲元匣悬浮于膝上,光膜星图稳定地投射着。他的双眼布满血丝,却闪烁着近乎狂热的专注光芒。之前的战斗,尤其是信念光茧质变、金凰意志苏醒、以及最后那内外联动的意识决战,为他打开了无数扇认知新世界的大门!此刻,这层由质变信念与残余金凰之力形成的守护光膜,就是一座亟待挖掘的宝库!
他的灵觉如同最精密的探针,小心翼翼地渗透向那层温润的光膜。这一次,光膜没有像最初的光茧那样完全隔绝探查,而是如同温和的水流,允许他的感知极其缓慢、有限地渗入,但也仅限表层。
“奇妙……太奇妙了……”墨仲在心中惊叹。他摒弃了所有杂念,全身心投入到对光膜能量结构、频率、以及其与云逸肉身交互方式的解析中。
封灵匣星图忠实地记录着他观测到的一切:
光膜已然不再是单纯的乳白信念之力,而是融合了高度凝练的守护信念(炽白)、金凰本源残留的神圣净化之力(白金)、还有一丝云逸自身意志消散后残留的守护执念(青金余烬)。三者并非界限清晰,而是以一种极为深奥的方式相互交融,共同构成了一种全新的、具有强大滋养与守护特质的复合能量场。
光膜的能量并非无序散逸,而是如同一个精密而自洽的生命阵法(墨仲将其命名为“灵枢蕴生阵”),其流淌的淡金色纹路,构成了这个阵法的天然脉络!它持续地、极其缓慢地从天地间汲取微弱的游离生机(草木精气、日月微光),更重要的,是吸收并转化着营地中所有沉睡村民散发出的、无意识的、微弱而坚定的守护意念!这些意念不再是高强度具现化的光链,而是如同涓涓细流,自然汇入光膜之中。
灵枢蕴生阵”将吸收来的游离生机和守护意念,进行高效的转化与提纯,化作最温和、最契合生命本质的滋养能量,如同春雨般无声无息地渗透进云逸的每一寸肌肤、每一条枯竭的经脉、每一个濒临崩溃的窍穴。
光膜本身构成了强大的守护屏障,隔绝外界的尘埃、寒气乃至微弱的浊气侵扰。同时,它似乎还具有某种本能的过滤机制,只允许纯净的、正向的能量(生机、信念)进入滋养云逸,任何带有负面或污秽性质的能量波动,都会被其温和而坚定地排斥在外。
在星图上,代表云逸生命的光点,在光膜的持续滋养下,亮度在以极其缓慢但肉眼可见(在星图尺度上)的速度提升!仿佛风中残烛被罩上了防风罩,并不断添入微小的灯油。
墨仲的灵觉敏锐地捕捉到,云逸体表那些被碎石划破、被魔气灼烧的细微伤口边缘,坏死组织开始极其缓慢地脱落,有极其微弱的新生肉芽组织在萌发!这是肉身自愈机能被重新激活的征兆!
最让他振奋的是:云逸那如同彻底干涸河床的丹田最深处,在光膜能量的持续渗透下,似乎有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如同心脏起搏般的能量悸动!虽然距离凝聚一丝混沌之力还差得十万八千里,但这意味着丹田这个力量核心,并未完全死亡!它如同冬眠的种子,在“春雨”的滋润下,开始有了复苏的迹象!
膻中穴位置,那层被金凰意志彻底加固的暗金封印光膜,稳如磐石,再无一丝波澜。
“自发运转的生命阵法以守护信念和游离生机为源,滋养修复……这简直是夺天地造化的奇迹!”墨仲激动得手指微微颤抖。这“灵枢蕴生阵”的原理,虽然复杂玄奥,但其展现出的效果,为云逸的复苏提供了一条清晰可见、虽然极其缓慢但无比坚实的路径!这比他之前能想到的任何丹药或外力刺激都要高明、安全得多!
“关键在于维持这个‘阵法’的运转!”墨仲目光扫过疲惫沉睡的村民。“它需要持续的、稳定的守护意念作为‘燃料’之一。村民们此刻沉睡散发的无意识意念足够维持当前状态,但若要加速滋养效果,恐怕还需要他们清醒后,主动提供更多、更集中的守护信念。” 他心中默默推演着,“另外,游离生机的浓度……此地劫后余生,生机稀薄,若能寻到一处洞天福地,或者有蕴含生机的灵药辅助……”
他立刻开始行动。小心翼翼地取出几块品质极佳的灵玉(这是他压箱底的存货),手指翻飞,以灵力为刻刀,开始在玉块上铭刻复杂的聚灵符文和稳固心神的辅助阵纹。他要尝试制作几块简单的阵基,放置在光膜周围,看能否稍微提升一点汇聚游离生机的效率。
日头渐渐升高,驱散了清晨的寒意,也唤醒了沉睡的营地。
村民们陆续醒来,身体的伤痛和腹中的饥饿感立刻变得清晰。但没有人抱怨,所有人的目光第一时间都投向了中央的光幕。看到那层温润的光影依旧稳定地笼罩着帝君,感受到光膜散发出的、滋养身心的温和气息,他们疲惫的脸上露出了安心和希望的笑容。
“张伯!您的手……”有人注意到张伯手臂的异样。
“没事,老骨头还撑得住。”张伯摆摆手,挣扎着站起身,开始组织人手。“柱子,感觉怎么样?”
柱子揉了揉还有些刺痛的眉心,摇摇头:“就是有点累,还有点……说不清的感觉。” 他下意识地又看了一眼光膜中的身影,心中那份守护的执念非但没有因休息而消退,反而沉淀下来,变得更加醇厚和坚定。“帝君……还没醒吗?”
“墨先生正在想办法。”张伯看向忙碌的墨仲,然后转向众人,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帝君还没脱离危险!这层光,是帝君的神鸟和咱们的信念一起撑起来的护罩!它需要咱们的念头来维持!大伙都看到了,它能让帝君好起来!所以,该治伤的治伤,该找吃的找吃的,但心里这根弦不能松!心里头,得时时刻刻想着帝君,想着他好起来!这就是咱们现在能做的!”
经历过生死与共,经历过信念爆发的奇迹,村民们对张伯的话有着前所未有的认同。不需要激昂的口号,不需要刻意的仪式。他们默默地行动起来,相互搀扶着处理伤口,在废墟中小心翻找还能食用的干粮,照顾重伤的阿林等人。每个人的动作都显得有些沉重,但每个人的眉宇间,都沉淀着一份沉静的守护意志。这份意志不再炽烈如焰,却如深埋地下的根须,坚韧而持久。它无声地弥漫在营地上空,自然而然地汇入那层光膜之中。
墨仲敏锐地察觉到,当村民们清醒并开始活动后,光膜吸收转化守护意念的“涓涓细流”,似乎变得稍微丰沛、稳定了一些。他布置在光膜周围的几块简易聚灵玉符,也隐隐散发出微光,将周围稀薄的草木精气稍稍汇聚过来,虽然效果微弱,但聊胜于无。
“信念沉淀,化为日常……这种状态,反而更契合‘灵枢蕴生阵’的长期运转需求。”墨仲心中明悟。他走到张伯身边,低声将自己的发现和推测告知,尤其强调了守护信念持续稳定的重要性,以及寻找富含生机之地或灵药的远期需求。
张伯听得极其认真,布满皱纹的脸上神色凝重。“明白了,墨先生。守护的念头,我们会刻进骨头里!至于生机的宝地……”他环顾四周焦黑的土地和远处同样遭受波及的山林,眼中闪过一丝忧虑,“只能等大伙恢复些力气,再组织人往更远的、没被魔气祸害的山里探探了。”
就在营地开始艰难而有序地运转,将守护融入日常的平静时刻——
距离青云村营地约一里外,一片被爆炸冲击波掀翻、焦黑倒伏的灌木丛深处。
一只枯瘦如柴、指甲尖锐、覆盖着灰黑色鳞片的手,悄无声息地拨开了几片焦黑的叶子。
一双浑浊、布满血丝、充满了贪婪、惊疑与难以置信的眼睛,透过缝隙,死死地盯住了营地中央那层散发着温润光晕的光膜!
这双眼睛的主人,整个身体都笼罩在一件破旧不堪、沾满泥污和暗红血迹的灰褐色斗篷里,身形佝偻,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却带着一种令人极度不适的阴冷与腐朽感。
“光……神性的光还有浓郁的生命气息” 一个如同砂纸摩擦般嘶哑、干涩的声音,在斗篷下压抑地响起,带着一种病态的兴奋和难以置信的颤抖。“那个小崽子居然还没死透?还得了这等造化?!”
它贪婪地吸着鼻子,仿佛隔着这么远,都能闻到光膜散发出的、令它灵魂深处都感到灼痛却又无比渴望的纯净生机与神圣气息。那双浑浊的眼睛里,恐惧与贪婪疯狂交织。
“青云村的蝼蚁居然能搞出这种东西真是天助我也!” 它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笑,如同夜枭啼鸣。“盯紧必须盯紧等那光再弱些或者制造点混乱。
枯叶般的身体缓缓缩回阴影之中,只留下一道充满恶意与窥视的视线,如同跗骨之蛆,黏在了那片象征着希望的光膜之上。
营地内的众人,包括感知敏锐的墨仲,此刻都沉浸在休整与守护的平静中,对远处阴影中悄然浮现的恶意,一无所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