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属靴底碾过最后一级锈蚀阶梯时,一股冷意顺着陆沉的裤管往上爬——不是星骸带常见的、裹着砂砾的寒风,是带着淡腥的凉意,像有无数细针扎进皮肤。他的暗核义肢先于意识发烫,腕骨处的“零”字印记泛着暗红光,连战术服内侧藏着的旧布条都跟着热起来,那是十五年前陆玥给他织的护腕,边角早被暗核能量灼得发脆,却一直贴在最靠近心口的地方。
“老大,能量屏蔽层不对劲。”银狐的声音压得很低,指尖在通讯器上乱滑,屏幕蓝光映出她蹙紧的眉,“比预估厚三倍……前面就是裂缝,但这雾——”
她的话卡在喉咙里。陆沉已经迈了出去,脚掌落在暗紫色的金属地面上,震感顺着靴底传到膝盖,像是底下有什么东西在缓慢呼吸。淡紫色的能量从地面裂缝里渗出来,裹着股奇怪的味道:金属锈味里掺着一丝极淡的甜香,像当年陆玥在临时营地煮的合成营养液,明明难喝得让他皱眉,此刻却勾得他喉咙发紧。
义肢的烫意突然变重,陆沉猛地顿住脚。前方三米处,一本深褐色的笔记半埋在紫雾里,封皮上的磨损痕迹他太熟悉——是父亲陆则明的研究笔记,当年联邦的人抄走实验室所有东西时,书桌上就少了这一本。
“爸的笔记?”陆岚的声音发颤,伸手要去捡,却被铁狼拽住。紫雾已经漫到脚踝,接触到战术靴的瞬间,靴面竟凝出一层白霜,像是被什么东西啃噬着。
陆沉没等他们提醒,弯腰就去碰那本笔记。指尖刚碰到封皮,义肢突然剧烈震颤,腕骨的红光炸开,零的意识投影毫无预兆地撞进视野,半透明的身影在紫雾里晃得厉害,声音比平时沙哑:“别碰!是星骸意识的诱饵,它知道你会——”
“知道我会找什么。”陆沉打断他,指腹已经蹭过封皮角落的刻痕——一道歪歪扭扭的“玥”字,是陆玥十二岁时趁父亲不注意刻的。那年他十岁,看着姐姐被父亲敲了敲脑袋,笑着说“等你能看懂里面的字,再刻也不迟”,如今指尖触到那凹凸的刻痕,像摸到了十五年前未凉的温度。
义肢的震颤缓了些,零的投影却往后退了半步,半透明的脸上竟露出类似犹豫的神情。陆沉抬眼盯着他,指腹无意识摩挲着“玥”字,声音很轻:“你早知道笔记在这儿,就像你早知道,姐姐的意识碎片不止在寂灭号上。”
零没说话,紫雾却突然翻涌起来,地面的震动变得急促。银狐的通讯器发出刺耳的杂音,屏幕上的数据流瞬间乱成一团:“不好!能量场在增强——它在投影!”
陆沉猛地抬头,紫雾突然凝聚成一道模糊的画面。是临时营地的帐篷,陆玥坐在小板凳上,手里捏着块合成布料,正低头给受伤的他包扎肩膀。她的头发很长,垂在脸侧,声音软乎乎的:“阿沉,以后不许跟人抢暗核碎片了,疼不疼?”
画面里的他噘着嘴不说话,却悄悄把藏在口袋里的半块压缩饼干塞给她——那是当时最稀罕的补给,他自己都没舍得吃。
现实中的陆沉指尖猛地掐进掌心,指甲陷进皮肉也没察觉。义肢的烫意变成刺痛,零的声音在耳边炸开:“别被它骗!是幻觉!陆玥的意识——”
“是真的。”陆沉打断他,目光死死钉在画面上。紫雾里的陆玥似乎察觉到什么,突然抬头朝他的方向看,眼神里带着他刻在骨子里的担忧。他下意识往前迈了一步,脚踝却被暴涨的紫雾缠住,冰冷的触感顺着裤管往上爬,像有无数只手在拉他坠向深处。
“陆沉!”陆岚的喊声拽回他的神。她绕到笔记另一侧,指尖悬在书页上方,紫雾里的字迹忽明忽暗:“爸的笔记里有字!关于残魂和逆熵心脏——他说星骸意识的本体怕的是……”
轰隆一声巨响,头顶的金属板突然裂开一道缝,淡紫色的能量像潮水般灌进来。陆沉下意识把笔记护在怀里,义肢瞬间展开暗核护盾,红光撞上能量潮的瞬间,零的声音急促得发裂:“它要毁笔记!陆岚,快念!”
陆岚的手指飞快翻开笔记,书页被紫雾吹得哗哗响。陆沉盯着护盾外不断凝聚的能量团,义肢的金属表面爬满细缝,却突然摸到笔记封皮内侧的凸起——像是夹着张纸片。
紫雾里的幻觉变了,这次是陆玥被联邦士兵拽着胳膊走,她挣扎着回头,手里紧紧攥着的,正是这本笔记。陆沉的心脏猛地一缩,指尖用力掀开封皮——里面果然夹着张泛黄的纸片,是陆玥的字迹,歪歪扭扭却写得极用力:“阿沉,爸说残魂能和逆熵心脏共振,找到它就能找到我。别信联邦,也别全信零。”
纸片边角沾着点暗红,像是干涸的血迹。
义肢的烫意突然烧到极致,零的投影在身边剧烈晃动,声音里带着撕裂感:“我没骗你!只是……只是怕你为了唤醒她,连命都不要!”
“只是什么?”陆沉抬头看他,护盾外的能量团已经凝成巨大的拳头,紫雾里传来模糊的低语,无数个“阿沉”缠在耳边。他攥着那张纸片,指腹蹭过陆玥的字迹,突然明白义肢的疼来自哪里——不是暗核能量,是藏在金属里的那缕残魂,那缕属于陆玥的意识,正在和笔记里的能量共鸣,像在隔着十五年的时光喊他。
陆岚的声音突然拔高,带着惊喜又急促的颤音:“找到了!爸写的,星骸意识本体的弱点在裂缝最深处!需要残魂共振,再加上逆熵心脏的能量——陆沉,我们……”
她的话被更响的碎裂声打断。头顶的金属板整体塌陷,巨大的能量拳头像山一样砸下来。陆沉猛地把陆岚往身后一拉,义肢的护盾开到最大,暗红光与紫雾碰撞的瞬间,零的声音撞进他的耳朵,带着从未有过的认真:“陆沉,这次我没骗你。但你要记住,唤醒陆玥,不止需要逆熵心脏——还要你选,选她,还是选整个星骸边境的猎兵。”
护盾的裂缝爬满陆沉的小臂,他盯着裂缝深处翻滚的紫雾,攥着纸片的手越来越紧。义肢里的残魂在发烫,和笔记的能量、远处的逆熵心脏缠成一条线,像把十五年的执念都拧成了一股绳。
紫雾里的幻觉又变了,这次是陆玥的脸,清晰得仿佛就在眼前。她看着他,眼神里有担忧,还有一丝他看不懂的决绝:“阿沉,别过来……星骸意识在骗你,它想把你和我,都困在这里……”
话音未落,能量拳突然炸开,淡紫色的雾瞬间淹没了整个封印室。陆沉的义肢突然不烫了,转而传来刺骨的冷,像是有什么东西正从金属里抽离——是那缕残魂,正被星骸意识的能量往外扯。
“零!”陆沉吼了一声,却发现零的投影已经消失,只剩义肢上的“零”字印记还亮着微光。他低头看了眼怀里的笔记,又看了眼裂缝深处不断涌来的紫雾,突然握紧了拳头。
不管前面是陷阱还是真相,不管要选什么,他都必须走下去。
不为零,不为联邦,只为那个在紫雾里看着他的姐姐,只为十五年里,从未敢放下的执念。
紫雾越来越浓,已经漫到了胸口,冰冷的触感里,他突然感觉到义肢传来一丝微弱的震动——像是有人在轻轻碰他的手腕,像十五年前,陆玥给她包扎完伤口,轻轻拍了拍他的胳膊,说“阿沉,别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