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灼的倒台,如同在看似平静的湖面投下巨石,涟漪迅速扩散,彻底打破了京城朝堂维持数年的微妙平衡。
太子路啸与镇北王季凛联手发出的这一记重拳,不仅铲除了一个强劲对手,更向所有观望者展露了不容小觑的实力与锋芒。
然而,权力的博弈从不因一方的退场而止息,反而会催生更激烈的角逐。
剩下的两位皇子——四皇子路煊与七皇子路炯,母族势力虽不及淑妃显赫,却也各有根基,绝非庸碌之辈。
他们亲眼目睹了六皇子是如何从云端跌落,兔死狐悲之余,更生出强烈的危机感。
恐怕下一个被清除的,就是他们自己。
“必须先下手为强!”四皇子路煊在其隐秘的外祖父府邸中,与七皇子路炯及几位核心谋士密议,眼中闪烁着阴鸷的光芒,“路啸此番手段狠辣,绝不能让他站稳脚跟。趁他刚刚扳倒老六,或许有所松懈,正是我们动手的良机。”
一个阴险的计划迅速成型。
他们决定利用路啸目前兼任协理京畿防务的职权,以及他近来对吏治、尤其是涉及钱粮案件的关注,设下一个致命的圈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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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安十四年五月,一个闷热的夜晚。
一名自称是京郊通惠仓仓吏家仆的人,浑身是血、惊慌失措地敲响了东宫侧门,声称有惊天密报要面呈太子。
此人被秘密带入后,跪地哭诉:通惠仓掌印主事与四皇子府上管家勾结,多年来利用职务之便,大肆盗卖国库储粮,以次充好,账目做得天衣无缝。
近日因分赃不均,主事欲揭发,却遭灭口,他侥幸逃脱,特来告发,并呈上所谓主事临死前交托的“真账本”一角作为证据。
账本残页上的记录触目惊心,涉及的银钱数目巨大,且明确指向四皇子路煊。
路啸闻报,眉头紧锁。
他深知四哥路煊素来贪财,此事并非空穴来风。
若真能查实,将是又一记重拳。
然而,此事来得太过突兀,这告密者出现的时间、方式,都透着蹊跷。
“殿下,此事恐有诈。”心腹徐年警惕地提醒,“四皇子刚失六皇子这一强援,岂会如此不小心,留下如此明显的把柄?这更像是引殿下出宫的诱饵。”
路啸沉吟片刻。
他何尝不知风险?但协理京畿防务、稽查不法是他的职责所在。
若此事为真而他不查,将来被对手反咬一口,便是失职大罪。
更重要的是,他隐隐觉得,这是一个机会,一个或许能进一步摸清两位皇子底细的机会,尽管危险重重。
“调集一队精锐暗卫,随我暗中前往通惠仓查看。不入仓廪,只在外围侦查,见机行事。”
路啸最终下令,“通知季……通知我们的人,留意京城异动,随时准备接应。”
他本想通知季凛,但想到季凛如今处境敏感,不宜轻易牵扯,便改了口。
子时将近,夜色如墨。
路啸带着十余名精挑细选的东宫暗卫,身着夜行衣,悄无声息地潜出东宫,直奔位于京城东南角的通惠仓。
仓区占地广阔,高大的仓廪在夜色中如同沉默的巨兽,四周寂静得可怕,连巡更人的梆子声都听不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不寻常的死寂。
根据那“家仆”提供的路线,他们轻易避开了几处明哨,接近了据说藏有关键证据的丙字三号仓。
仓门虚掩,里面漆黑一片。
“殿下,情况不对。”暗卫首领低声道,“太安静了,像是空城计。”
路啸心中警铃大作,正欲下令撤退,突然!
“咻——啪!”
一支响箭带着凄厉的尖啸射向夜空,炸开一朵刺眼的火花!
刹那间,原本死寂的仓区周围,火把如同鬼火般次第燃起,将这片区域照得亮如白昼!
无数身着黑衣、手持劲弩的伏兵从仓顶、墙角、草垛后现身,将他们这十余人团团围住,水泄不通!
看其装束和身手,绝非普通衙役或仓兵,而是训练有素的私兵死士!
“太子殿下,深夜莅临我这小小仓廪,不知有何贵干啊?”
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响起,四皇子路煊在一群高手的护卫下,从阴影中缓步走出,脸上带着得意而残忍的笑容。
七皇子路炯也在一旁,眼神冰冷。
中计了!路啸心沉谷底。
对方根本不是为了掩盖贪腐,而是精心布置了这个陷阱,利用他查案的心理,诱他离开东宫护卫重重的范围,在这偏僻的仓区实施绝杀!
“四哥,七弟,你们这是何意?”路啸强自镇定,冷声问道。
“何意?”路煊嗤笑一声,“太子殿下勾结镇北王余孽,构陷兄弟,排除异己,意图不轨!今夜人赃并获,你还想狡辩?给我拿下!若有反抗,格杀勿论!”
根本不给路啸任何辩解的机会,随着路煊一声令下,四周弩箭如飞蝗般射来!
暗卫们立刻挥舞兵刃格挡,将路啸护在中心,但对方人数太多,弩箭密集,瞬间便有数名暗卫中箭倒地。
“保护殿下突围!”暗卫首领嘶吼着,带头向一个看似薄弱的方向冲去。
一场惨烈的突围战瞬间爆发。
刀光剑影,血肉横飞。
东宫暗卫虽个个精锐,但寡不敌众,不断有人倒下。
路啸也挥剑迎敌,他的武功经过北疆历练和季凛的调教,已非吴下阿蒙,剑法凌厉,接连刺倒两名逼近的死士。
然而,对方显然有备而来,高手层出不穷。
混战中,一名使链子锤的壮汉猛地砸向路啸后背,路啸虽及时闪避,却被锤风扫中肩胛,一阵剧痛传来,手中剑险些脱手。
紧接着,又一柄淬毒的短刀从侧面诡异刺来,直取肋下!
路啸勉强扭身,刀尖划过腰侧,带出一溜血花,火辣辣的疼痛伴随着一丝麻痹感迅速蔓延。
“殿下!”徐年目眦欲裂,拼死挡开几支弩箭,冲到路啸身边,“走!”
剩余的几名暗卫结成一个小型战阵,不顾自身伤亡,硬生生在包围圈上撕开一个口子。
路啸忍着伤痛,在徐年等人的拼死护卫下,朝着来路方向奋力冲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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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围之路,每一步都踏着鲜血。
不断有暗卫为了阻挡追兵而倒下。
路啸腰侧的伤口不断渗血,毒素带来的麻痹感让他动作渐渐迟缓,视线也开始模糊。
他全靠一股意志力强撑着。
终于,他们冲出了仓区范围,进入了相对复杂的街巷。
身后的追兵依旧紧咬不放。
在一处岔路口,徐年猛地将路啸推向一条黑暗的小巷:“殿下,分开走!我去引开他们!”
说罢,他不等路啸回应,便带着最后两名暗卫冲向另一条路,故意弄出巨大声响。
路啸咬紧牙关,借着夜色和巷道的掩护,跌跌撞撞地向前奔跑。
他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只觉得力气正在快速流逝,伤口疼痛欲裂,意识也开始涣散。
最终,他体力不支,一头栽倒在一处废弃宅院的门廊下,失去了知觉。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将他惊醒。
他猛地睁开眼,下意识地去摸腰间的匕首,却牵动了伤口,疼得倒吸一口冷气。
“别动。”一个低沉而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急。
路啸艰难地抬头,借着朦胧的月光,看到了一张他此刻最想见到、也最怕见到的脸——季凛。
季凛不知何时找到了他,正蹲在他身边,快速检查着他的伤势。
他的脸色在月光下显得异常冷峻,眼神中翻涌着压抑的怒火和担忧。
“你……你怎么……”路啸想问他怎么找到这里的,但虚弱得说不出完整的话。
“别说话。”季凛打断他,动作利落地撕下自己的衣摆,为他简单包扎止血,又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瓶,倒出两粒药丸塞进他嘴里,“吞下去,能暂时压制毒性。”
做完这一切,季凛警惕地看了看四周,然后一把将路啸背起:“此地不宜久留,我先带你离开。”
伏在季凛坚实而温暖的后背上,感受着他沉稳的步伐,路啸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强烈的疲惫和伤痛袭来,他再次陷入了半昏迷状态。
只是在彻底失去意识前,他模糊地想:又被这家伙救了一次……这次,怕是又要被他训斥了……
而背着路啸在夜色中疾行的季凛,眉头紧锁,眼神冰冷如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