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的病房里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气味,但窗外的阳光透过玻璃照进来,驱散了不少寒意。
向朝阳额角的擦伤已经处理过,贴着一小块纱布,小腿上的伤口也进行了清创缝合,此刻正老老实实地躺在病床上,打着点滴。
但他的眼睛却一刻也舍不得从床边的人身上移开。
那双曾经死寂如灰烬的眸子,此刻像是被重新点燃的星辰,闪烁着难以置信的狂喜、小心翼翼的好奇,以及失而复得的巨大庆幸。
他就那样眼巴巴地看着坐在床边、正低着头,一脸不耐烦地削着苹果的季凛。
“所以……你真的是……季凛吗?”向朝阳的声音还有些沙哑,带着一丝不确定的颤抖,仿佛生怕眼前的一切只是一场过于美好的幻梦。
季凛头都没抬,手里的水果刀利落地转着,苹果皮连成一条长长的带子垂下来,他没好气地哼了一声:“不然呢?鬼吗?还是你希望我是别人?”
“不不不!”向朝阳连忙否认,急得差点从床上坐起来,牵扯到伤口又疼得“嘶”了一声,但还是急切地看着他,“我只是……不敢相信……这太……太不可思议了。”
他顿了顿,问题一个接一个地冒出来,“那……你是怎么变成关家二少爷的?这身体……是你的吗?你还有以前的记忆吗?你……”
“停停停!”季凛被他问得头大,终于抬起头,漂亮的眼睛里写满了不耐烦,把手里的苹果和刀往旁边的果盘里一放,发出轻微的响声,“你问题怎么那么多?查户口啊?”
他随手把削好的苹果塞到向朝阳手里,语气敷衍:“就这么变的呗!一睁眼就是了。记忆?有有有,全都有,行了吧?赶紧吃你的苹果,少说话!”
向朝阳接过苹果,却根本没心思吃,只是紧紧攥在手里,目光依旧灼灼地盯着季凛,仿佛要把他每一个细微的表情都刻进心里。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小声嘀咕:“可是……你的性格……好像变了好多……”
以前的季医生,温柔、沉静、内敛,而眼前这位,骄纵、任性、嘴硬、脾气一点就着……
这句话像是瞬间点燃了炮仗引线!
季凛猛地炸毛了,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漂亮的眼睛瞪得圆圆的,指着向朝阳:“你什么意思啊向朝阳?!刚回来就嫌弃我是吧?就喜欢我以前那种温柔体贴、任劳任怨的是不是?现在这样不好吗?碍着你的眼了?!”
他越说越气,胸口起伏着,似乎受了天大的委屈:“是!我现在是脾气不好!是骄纵!是蛮不讲理!那又怎么样?!你不乐意看就别看!反正我现在是关凛,不是你的季医生了!”
他说着,作势就要站起来离开。
向朝阳被他这一连串的爆发吓了一跳,眼看人要走,顿时慌了神,也顾不上伤口疼,猛地伸手一把抓住了季凛的手腕,抓得紧紧的,急切地解释:“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没有嫌弃你!我怎么会嫌弃你!”
他因为着急,声音都带上了颤音,眼神里满是慌乱和真诚:“你什么样都好!骄纵也好,任性也好,脾气坏也好,怎么样都好!只要……只要那个人是你……只要是你回来了……我什么都喜欢,什么样我都喜欢!”
他的目光炽热而坚定,牢牢锁住季凛的眼睛,仿佛要透过这具陌生的皮囊,直视那个他深爱已久的灵魂:“季凛……不,关凛……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叫什么名字,只要你还是你,我就……我就……”
他说不下去了,巨大的情感冲击让他眼眶再次泛红,只是死死地抓着季凛的手腕,像是生怕一松手,眼前的人就会再次消失。
季凛被他抓着手,听着他这番急切又真挚无比的表白,看着他慌乱得快要哭出来的样子,原本炸起来的毛瞬间被抚平了。
他心里其实又暖又酸,但脸上还是那副傲娇的样子,故意用力挣了一下手腕(没挣开):“放手!抓那么紧干嘛?肉麻死了!”
话虽这么说,但他却没有再真的要离开的意思,反而顺势又坐回了椅子上。
向朝阳看他不再走了,这才慢慢松开手,但目光依旧像黏在他身上一样。
他小心翼翼地把手里那个被攥得有点变形的苹果递过去,小声说:“你削的……你吃。”
季凛瞥了一眼那个可怜的苹果,又瞥了一眼向朝阳那副小心翼翼、带着点讨好的样子。
他故意嫌弃地撇撇嘴,但还是接过来,恶狠狠地咬了一大口,含糊不清地说:“……算你还有点良心。”
阳光暖暖地照在两人身上,病房里安静下来,只剩下苹果被啃食的细微声响。
一种失而复得的、巨大而宁静的幸福,缓缓流淌在空气里。
向朝阳看着身边这个虽然性格大变、却鲜活真实地存在着的爱人,只觉得整颗心都被填得满满的,再也没有任何遗憾。
无论他变成什么样子,只要是他,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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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医院观察了几天,确认伤口愈合良好,没有感染迹象后,向朝阳终于可以出院了。
他换下了病号服,穿回了自己的便装,虽然动作间腿伤还有些不便,但整个人的精神状态已经焕然一新。
那双曾经被冰封的眼睛,如今重新燃起了光亮,总是下意识地追随着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季凛一大早就来了,心情看起来格外明媚,嘴角扬起的弧度带着毫不掩饰的得意。
他今天特地开了一辆线条流畅、气场十足的黑色迈巴赫,精准地停在医院门口最显眼的位置。
他潇洒地推开车门,长腿一迈,倚在车旁,看着向朝阳在护士的陪同下慢慢走出来,立刻扬起一个灿烂又张扬的笑容,快步上前,手臂一伸,不由分说地揽住向朝阳的肩膀,姿态亲昵又霸道。
“磨蹭什么,慢死了。”他嘴上嫌弃,手臂却稳稳地支撑着向朝阳的大部分重量,几乎是半抱着将他塞进副驾驶,还顺手替他拉过安全带扣好,动作行云流水。
车子平稳地驶离医院。
季凛一手搭着方向盘,一边已经开始眉飞色舞地规划:“先去进口超市!本少爷带你见识见识什么叫顶级食材!给你好好补补,瞧你瘦得跟难民似的!然后回家,让你尝尝我的手艺!虽然肯定没你做的好吃,但架不住我用的料好!”
“那就……回我们的爱巢吧!”
“爱巢”两个字像一把小小的钥匙,瞬间打开了记忆的闸门。
向朝阳嘴角原本噙着的笑意微微僵住,随即化开一抹淡淡的苦涩。
他垂下眼睫,声音低了几分:“爱巢……卖掉了。”
季凛脸上那得意洋洋的表情瞬间卡壳了。
他握着方向盘的手指顿了一下,眉头下意识地皱起:“卖掉了?为什么卖……”
话一出口,他就猛地意识到了原因,眼神闪烁了一下,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懊恼。
为什么卖?
还能为什么?
他是在那间房子里离开的。
那里充满了他们共同生活的回忆,甜蜜的,温馨的,但最终定格在那冰冷绝望的一幕。
对于独自留下的向朝阳来说,那里的每一寸空气,每一件物品,恐怕都变成了无尽的折磨和痛苦的提醒。
卖掉它,或许是他唯一能做的、逃离那片苦海的方式。
车厢内的气氛一下子变得有些沉闷和尴尬。
但季凛是谁?
他怎么可能让尴尬和伤感的气氛持续超过三秒?
他立刻眉毛一挑,恢复了那副“老子天下第一”的嚣张模样:“嗨!我当什么事呢!卖了正好!那破房子配不上本少爷现在的身份!”
他开始如数家珍地炫耀,试图用浮夸的得意冲散那份沉重:“本少爷名下,市中心五百平大平层,带无边泳池那种!郊区湖边独栋别墅,花园能跑马!南海边上还有度假庄园,私人沙滩!随便挑!看上哪套咱就住哪套!以后那就是咱们的新爱巢!”
向朝阳看着他努力用这种夸张的“炫富”方式来安慰自己、转移注意力的样子,心里那点苦涩慢慢被一种酸涩的暖意取代。
他知道季凛是怕他难过。
他轻轻点了点头,低声道:“好。”
季凛看他情绪似乎好转,立刻又得意起来,一脚油门,豪车发出低沉的轰鸣,朝着市郊最顶级的别墅区驶去。
最终,车子驶入了一个安保森严、环境堪比皇家园林的顶豪社区。
在一栋极具设计感、仿佛现代艺术馆般的独栋别墅前稳稳停下。
“到了!怎么样?够气派吧?”季凛率先跳下车,非常自然地伸手扶向朝阳,但姿态更像是在展示自己的所有物。
他指着眼前的豪宅,下巴扬得高高的,满脸写着“快夸我”:“这地段!这设计!这花园!看到没?这才叫房子!以后这就是咱们的地盘了!”
向朝阳看着这栋奢华到有些超出现实感的别墅,再对比他们之前那个温馨却普通的小家,一时之间有些恍惚。
关家的财力,确实远超他的想象。
季凛揽着他的肩膀,几乎是半推半拥地把他带进别墅内部。
内部是请国际大师设计的,风格前卫,空间开阔得可以打羽毛球,昂贵的艺术品随处可见,智能家居系统无声运作。
“这客厅,开百人派对都绰绰有余!这厨房,米其林三星主厨来了都得说专业!楼上主卧,浴室比咱家以前客厅都大!”
季凛最后把他带到一间同样宽敞豪华的次卧门口,“这间给你!视野绝佳,安静。当然……”
他忽然凑近,漂亮的眼睛里闪着狡黠又得意的光,压低声音,带着点坏坏的调调,“你想睡主卧……也不是不行,本少爷的床,又大又舒服……”
向朝阳看着这陌生却极致舒适的环境,又看看身边这个虽然换了一副骄纵任性皮囊、内里却依旧在用他自己的方式笨拙地关心着他、并为此得意洋洋的爱人,心中百感交集。
这里没有他们过去的烟火气,但却有季凛。
有他的地方,就是家。
他转过头,对季凛露出了一个真正放松的、带着暖意的笑容:“这里很好。谢谢小宝。”
听到这个久违的、带着宠溺意味的昵称,季凛先是一愣,随即那双漂亮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伸手捏了捏向朝阳的脸颊(动作有点粗鲁):“算你识货!不过以后在外人面前要叫二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