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窗棂洒入静室,陆霄从入定中醒来,忽觉怀中重量异常。
他低头一看,顿时僵住——本该是银白小兽的位置,此刻竟躺着一名银发少年!
少年约莫十六七岁模样,肌肤如雪,银白长发散乱铺陈在榻上,紫晶般的眸子半睁半闭,带着初醒的懵懂。
他蜷缩在陆霄怀中,一条腿还大大咧咧地架在陆霄腰间,活像只八爪鱼。
“季凛?”陆霄声音罕见地有些发紧。
少年闻声抬头,眼中迷茫迅速被欢喜取代:“仙尊!”
他声音清亮,带着几分稚气,说话间不自觉地用脸颊蹭了蹭陆霄的胸口,完全没意识到这个动作有多么不合礼数。
陆霄立刻起身,宽大的衣袖却不慎扫到季凛的脸。
少年“啊”一声,捂住鼻子滚到一旁,银发如瀑散开,在晨光中泛着珍珠般的光泽。
“你何时能化形的?”陆霄强作镇定,指尖微动,一件白色外袍飞来罩在季凛身上。
季凛坐起身,歪着头回忆:“昨晚月亮好圆,我趴在窗台上看,突然浑身发热……”
他边说边好奇地拉扯身上的衣袍,“这是什么?穿着好奇怪。”
陆霄这才注意到季凛对衣物毫无概念,只是胡乱裹着,大片雪白肌肤若隐若现。
他轻咳一声,掐诀取来一套弟子服:“先穿好。”
季凛接过衣服,翻来覆去看了半天,最后抬头求助:“仙尊,这个怎么穿?”
半刻钟后,陆霄额头已冒出细汗。
教导一个对衣物毫无概念的灵兽穿衣,比降服一头千年凶兽还难。
季凛不是把袖子当裤子套,就是把腰带往脖子上缠,最后干脆赌气把衣服全踢开。
“不穿了!”他光着身子在榻上打滚,“难受死了!”
陆霄捏了捏眉心,忽然灵机一动:“穿上这个,给你灵果吃。”
季凛耳朵一动——尽管人形时他的兽耳已消失,但这个习惯性动作仍保留着:“真的?”
最终在灵果诱惑下,季凛勉勉强强穿好了衣服,只是腰带系得歪歪扭扭,衣领也大敞着。
陆霄刚要替他整理,季凛已经迫不及待地蹦下床,结果被过长的衣摆绊了个跟头。
“哎哟!”
陆霄眼疾手快一把捞住他,却不料季凛顺势扑进他怀里,银发扫过他的下颌,带着阳光般的温暖气息。
“仙尊身上真好闻。”
季凛深深吸气,像小兽时那样在他颈窝处蹭来蹭去,“像小溪的味道。”
陆霄浑身僵硬。
若是小兽形态,这般亲昵尚可接受,但此刻怀中是个赤诚相待的少年,这成何体统?
“站好。”他沉声道,将季凛推开一臂距离,“既已化形,便需守人间礼数。”
季凛撇撇嘴,眼中闪过一丝委屈,但很快被窗外飞过的仙鹤吸引了注意力。
“我去看看!”他欢呼一声,竟直接朝窗户奔去。
“等等!你还不会——”
陆霄话音未落,季凛已纵身跃出窗外。
下一秒,惊恐的尖叫响彻云霄。
陆霄御剑而下时,季凛正挂在崖边一棵松树上,衣袍被树枝勾得七零八落,银发间还插着几根松针。
“救、救命啊仙尊!”他紫眸含泪,手脚并用抱住树干,活像只受惊的小兽。
陆霄无奈,将他拎回洞府,又耗费半日教导他基本的人形行动方式。
季凛学得快,但耐心有限,不到两个时辰就开始在静室里上蹿下跳,把陆霄珍藏的典籍翻得乱七八糟。
“季凛!”陆霄终于忍无可忍,“若再胡闹,便关你禁闭!”
季凛正叼着一支毛笔在纸上乱画,闻言抬头,嘴角还沾着墨汁:“什么是禁闭?”
陆霄忽然意识到,对一只野性未驯的灵兽说教毫无意义。
他沉思片刻,有了决断:“季凛,跪下。”
季凛歪着头看他,没动。
陆霄指尖轻弹,一道柔和力量迫使季凛双膝触地:“我欲收你为徒,你可愿意?”
“做仙尊的徒弟有什么好处?”季凛眨巴着眼睛问。
“可学仙法,得长生。”
“能天天吃灵果吗?”
“……可以。”
“那好吧!”季凛笑嘻嘻地应下,完全没意识到这是多大的机缘。
消息一出,玄霄宗震动。
执法长老陆霄,清冷孤高千年,从未收徒,如今竟要收一只灵兽为弟子?
拜师仪式定在三日后。
这期间,陆霄不得不时刻盯着季凛,防止他惹出更多乱子。
然而百密一疏,仪式当天还是出了状况。
庄严的大殿上,季凛对什么都好奇。
他偷偷摸长老的胡须,扯师姐的裙带,还差点打翻祖师牌位。
当掌门玄明子为他点化灵台时,他竟然伸手去抓老人家长长的眉毛。
“季凛!”陆霄低喝,一道定身术将他制住。
季凛委屈巴巴地僵在原地,紫眸含泪,看得一众女弟子心都化了。
仪式结束后,陆霄拎着不情不愿的季凛回到凌云峰,开始正式教导。
“盘膝而坐,五心朝天。”陆霄示范打坐姿势。
季凛学着他的样子,但不到半刻钟就开始扭来扭去:“师尊,腿麻了……”
“静心凝神,感受体内灵力运行。”
季凛闭眼片刻,又睁开:“师尊,我饿了。”
陆霄额角青筋直跳:“修炼之道,首重心性。你这般浮躁,如何成就大道?”
季凛瘪着嘴,忽然眼睛一亮:“师尊,要不你像那天一样,用灵果引诱我?”
陆霄:“……”
最终,陆霄不得不改变策略。
他将修炼融入游戏——让季凛在追逐光影中练习身法,在采摘灵果时学习控制灵力。
出乎意料,这方法效果极佳,季凛进步神速。
入夜,陆霄在静室打坐,忽觉身侧一沉。
睁眼看去,化为人形的季凛不知何时摸上了床,正熟练地往他怀里钻。
“回你自己房间。”陆霄推他。
季凛睡眼惺忪,银发凌乱:“不要……冷……”
陆霄这才想起,银阙狩天生体寒,小兽形态时总是寻求温暖。
他叹了口气,取来一床锦被将季凛裹成茧子:“睡吧,不许乱动。”
季凛满足地蹭了蹭枕头,很快呼吸均匀。
月光透过窗纱,为他精致的侧脸镀上一层银边。
陆霄注视片刻,轻轻拂开他额前碎发,低声道:“好梦,徒儿。”
然而半夜,陆霄被一阵异动惊醒。
只见季凛不知何时挣脱了锦被,整个人如八爪鱼般缠在他身上,脑袋枕着他肩膀,一条腿还霸道地压着他的腰。
陆霄试图挣脱,季凛却在梦中嘟囔:“师尊……别走……”
手臂搂得更紧了。
晨光熹微时,陆霄发现自己竟保持这个别扭姿势睡了整夜。
而罪魁祸首早已醒来,正趴在他胸口好奇地戳他的睫毛。
“师尊,你的睫毛好长啊。”
季凛笑嘻嘻地说,“比我见过的所有仙子都长。”
陆霄面无表情地拎起他后领,将人丢出静室:“晨练,三个时辰。”
“师尊好凶!”季凛在门外抗议,但很快被飞来的灵果收买,欢天喜地地跑开了。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半月。
白天,陆霄严厉教导;夜晚,季凛总会以各种理由溜进师尊寝处。
陆霄从最初的抗拒到无奈接受,最后竟习惯了这个温暖的陪伴。
这日,陆霄被掌门召去议事,嘱咐季凛自行练习。
回来时,却见凌云峰一片狼藉——药田被毁,丹房冒烟,几名弟子灰头土脸地追着一道银光满山跑。
“季!凛!”陆霄一字一顿,声音如寒冰。
银光骤停,现出季凛的身影。
他手里还抓着一把不知从哪摘来的灵草,脸上满是黑灰,却笑得灿烂:“师尊!我帮你改良了丹方!”
陆霄看着冒烟的丹房,太阳穴突突直跳:“去思过崖,面壁三日。”
季凛笑容僵住:“师尊……”
“现在就去。”
看着徒弟耷拉着脑袋离去的背影,陆霄心中微痛,但想到不管教的后果,又硬起心肠。
三日期满,陆霄去思过崖接人。
远远看见季凛孤零零坐在崖边,银发在寒风中飞舞,背影说不出的落寞。
听到脚步声,季凛回头,紫眸中闪过一丝陆霄读不懂的金芒,转瞬即逝。
“师尊……”他声音沙哑,像是哭过。
陆霄心头一软,上前抚了抚他的发顶:“知错了吗?”
季凛突然扑进他怀里,浑身发抖:“我做噩梦了……梦见师尊不要我了……”
陆霄轻拍他后背,像安抚受惊的小兽:“傻话。既入我门下,便是一世师徒。”
回峰路上,季凛亦步亦趋跟着,时不时偷瞄陆霄侧脸。
行至半途,他突然开口:“师尊,我会努力修炼的。”
“哦?为何突然开窍?”
季凛踢了踢路边石子:“因为……我想一直陪着师尊。”
陆霄脚步微顿,心中某处悄然松动。
他未答话,只是伸手揉了揉季凛的银发,动作轻柔得不可思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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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夜,陆霄在案前查阅古籍,试图找出季凛眼中那抹金光的来历。
忽然,一双温暖的手从背后环住他的肩膀。
“师尊,夜深了。”季凛下巴搁在他头顶,声音带着睡意的软糯。
陆霄合上书卷:“你该在自己房中休息。”
“我害怕……”季凛收紧手臂,“怕醒来又变回小兽,怕这一切都是梦。”
陆霄转身,对上那双盛满不安的紫眸。
他轻叹一声,抬手抚过季凛眼角:“不是梦。去睡吧,我守着你。”
季凛眼睛一亮:“那师尊也睡!”
最终,陆霄妥协了。
他躺在榻外侧,季凛心满意足地蜷在他身边,很快沉入梦乡。
月光下,少年精致的面容恬静如画,银白睫毛在脸颊投下浅浅阴影。
陆霄注视良久,轻声道:“无论你来自何处,为师护你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