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影号”像被冻在松脂里的昆虫,在“归墟…是恩赐”的冰冷宣告中彻底凝固。舰桥内的时间流速变得粘稠,铁骸保持着挥拳的姿势僵在原地,陆研新指尖悬在控制台上方,元宝炸开的绒毛定格成刺球状,连喉咙里的低吼都消失在凝滞的空气中。
唯有金一诺腕间的金刚琢仍在艰难旋转,银蓝光华与白色立方体散发的静寂力场激烈对冲,在凝固的时空中撕开一道发丝般的裂隙。
“用…概念污染…”陆研新从牙缝里挤出声音,每个字都像是从巨石下挣扎而出,“干扰它的…逻辑锚定点…”
金一诺瞳孔骤缩。月光宝盒远在织女星枢纽,但陆研新的话如闪电劈开迷雾——归墟触角通过灌输“终结即圆满”的概念来同化文明,那么反过来…
她猛地将金刚琢按在控制台接口上,灵韵刻痕以前所未有的方式燃烧:“不是对抗,是覆盖!用我们的存在痕迹,淹没它的绝对逻辑!”
磅礴的灵韵之力混着初火余温,强行灌入舰船系统。停滞的屏幕突然炸开漫天光影——不是冰冷的星图坐标,而是元宝在琉璃大观园追逐全息花瓣时溅起的星尘,是铁骸笨拙修剪“重工业盆景”时折断的机甲零件,是工作室里飘散的玉石粉末与檀香混合的气息…
这些碎片在静寂力场中疯狂重组,凝成一道颤抖的全息投影。梳着双环髻的AI侍女捧着青瓷盏,用吴侬软语诵出诸葛匹夫刚破译的古老箴言:
“蟪蛄不知春秋,此小年也。楚之南有冥灵者,以五百岁为春,五百岁为秋;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
《逍遥游》的经文通过电子音诵出,竟与金刚琢产生奇妙共振。白色立方体表面的幽暗纹路突然紊乱——它理解不了这种用蜉蝣与巨树比喻时空相对性的智慧,更无法解析话语中“各得其所”的宇宙观。
“继续!”金一诺嘴角溢出血丝,灵韵刻痕已蔓延到脖颈。更多记忆碎片被抽取——陆研新调试设备时哼唱的走调歌谣,铁骸偷偷给机甲涂装的骚包粉金色,庆功宴后众人醉倒在甲板上数流星的狼狈…
这些充满生命噪点的存在痕迹,像病毒般侵入归墟触角的逻辑链。那套“终结即永恒”的完美理论,突然被塞进了元宝咬坏的肉干包装袋,被泼上了隔夜凉掉的咖啡,被画上了儿童涂鸦般的歪扭太阳。
“错误…矛盾…无意义数据…”白色立方体首次发出卡顿的机械音。它试图清理这些“杂质”,但金刚琢撬开的裂隙正把更多烟火气塞进来:菜市场的吆喝声,婚礼的鞭炮响,课堂里参差的朗读声,甚至陈老板紫砂壶中茶垢的分子式…
“就是现在!”金一诺嘶吼着将全部力量压进金刚琢。银蓝光芒暴涨成星云漩涡,裹着那些乱七八糟的人间碎屑,狠狠撞向白色立方体核心!
没有爆炸,只有类似琉璃碎裂的轻响。纯白表面裂开蛛网纹路,透出后面真实的星空——它根本不是物质造物,而是某种概念在现实世界的投影!
“潜影号”引擎突然恢复轰鸣,过载喷发脱离静寂力场。铁骸一拳砸在操控杆上:“回头就给它刻满‘到此一游’!”
元宝兴奋地扑到金一诺脚边,对着白色立方体方向狂吠,尾巴摇成旋风。
三个月后,织女星枢纽外竖起七十二座“概念干扰塔”。这些高塔的顶端不是武器,而是全天候播放菜市场吆喝、婚礼鞭炮和课堂朗读的全息投影。
最新测试显示,归墟触角的静寂污染在靠近干扰塔时,会被自动转换成《最炫民族风》的旋律。
金一诺在塔群中央调试金刚琢,元宝正追着投影里跳动的糖葫芦打转。陆研新递来数据板:“有效范围覆盖0.3光年,但能耗太大…”
“值得。”她望向星空,那些曾被静寂笼罩的星系正逐渐恢复通讯。有个文明发来感谢讯号,附了张照片——他们的科学家把干扰塔传来的麻将声谱成了交响乐。
归墟的触角仍在深空徘徊,但人类文明用一场荒唐喧闹的烟火表演,在永恒寂静的幕布上烫出了第一个洞。
当夜幕降临,干扰塔播放的广场舞旋律顺着星海飘向远方。元宝蹲在塔顶,颈间的玉石铃铛随着音乐轻轻作响。金一诺抚过金刚琢上新增的烟火纹路,对陆研新轻笑:“下次归墟再来,我们就用更多人间烟火,给它办个热热闹的欢迎会。”
星尘与烟火在夜空中交织,奏响生命对抗虚无的战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