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一诺珠宝工作室时，日头已爬得老高，阳光刺得人眼晕。
陈敬明拉开车门坐进旧车里，座椅还留着昨夜的凉气，他却觉得浑身发燥——一夜没合眼，疲惫像潮水般涌上来，可大脑却因李悦的事、孙洁的眼泪，还有那枚未完成的胸针，绷得紧紧的，半点松不下来。
手机屏幕亮了亮，是妻子发来的：“汤温在锅里，你啥时候回？” 短短一句，透着暖意，可陈敬明看着，心里却酸得慌——家里的事、公司的事、李悦的事，像三座山压在他身上，连回家喝口热汤，都觉得是种奢侈。
他没急着发动车，先拨通了公司法务小王的电话。响了五六声才接通，小王的声音带着宿醉的迷糊，还有点慌：“陈、陈总？这时候打电话……是出啥事儿了？”
“问你个事，‘璀璨纪元’你了解多少？”陈敬明开门见山，没心思寒暄。
“璀璨纪元？”小王顿了顿，声音清醒了点，“那是家快时尚珠宝公司，这两年靠资本砸钱起来的，势头猛得很。不过……不过名声不咋好，尤其是法务部，据说专坑小设计师，合约里全是陷阱，要么压价，要么抢版权，业内都躲着他们走。”
陈敬明指尖敲了敲方向盘，追问：“具体点，有没有听说他们逼得设计师走投无路的事？”
“这……没实锤，但有传言说，去年有个设计师跟他们合作，最后版权被抢，还倒赔了违约金，差点抑郁了，”小王的声音低了点，“陈总，您咋突然问这个？咱们公司现在自身难保，可别沾他们的事……”
“我知道。”陈敬明打断他，语气沉了沉，“咱们公司的情况，现在咋样了？” 这话问出口，他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却还是要确认。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能听到小王咽口水的声音：“供应商那边……联合起诉了，传票早上寄到公司了；银行那边，最后宽限期是下周五，要是还凑不齐钱，他们就要申请查封资产了……”
下周五。
五个字，像块冰砸在陈敬明心上。他握着手机的手紧了紧，指节泛白——公司撑不了多久了，可李悦的事，他不能不管。
“知道了，你先盯着，有情况随时跟我说。” 挂了电话，陈敬明靠在椅背上，闭上眼。
车外的车流声、鸣笛声，像无数根针，扎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一边是自己的公司，马上要垮；一边是李悦的冤屈，可能永远沉底。
就在这时，手机又震了，是个陌生号码。陈敬明犹豫了一下，接了起来。
“陈敬明先生？” 电话那头是个女声，冷静得近乎冷漠，没有一丝温度。
“我是，你哪位？”
“我是‘璀璨纪元’法务部的梁律师。” 对方开门见山，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我们了解到，你近期与孙洁女士接触频繁，还涉及我司与李悦女士的合作事宜。”
陈敬明心里猛地一沉——这么快？孙洁这边刚出事，璀璨纪元就找上门了？他们的消息也太灵通了，灵通得吓人。
“梁律师，李悦是我的朋友，她不幸离世，我慰问一下她的家人和朋友，这有问题吗？” 陈敬明稳住心神，语气平静地反问。
“李悦女士的离世，我们深表遗憾。” 梁律师的声音听不出半点遗憾，反而带着警告，“但她生前与我司签订了保密协议和竞业协议，任何关于合作内容的泄露，包括合约细节、设计稿，都属于违约——即使她已经去世，她的家人和朋友也有义务遵守。我们希望你和孙洁女士，保持克制，别引发不必要的法律纠纷。”
这哪里是提醒，分明是威胁。陈敬明心里的疑团更重了——要是合约没问题，他们何必这么紧张？李悦的死，肯定和他们脱不了干系。
“法律问题，你们应该联系李悦的家人，而不是我。” 陈敬明不卑不亢地回应。
“我们会的。” 梁律师话锋一转，语气里多了点意味深长，“另外，陈先生，我们注意到，您的明达科技，目前正面临一些经营上的困难——供应商起诉，银行催债，处境不太乐观吧？”
陈敬明的后背瞬间沁出一层冷汗。对方不仅知道他接触孙洁，连他公司的底细都摸得一清二楚！这通电话，是警告，更是赤裸裸的威胁——管好你自己的烂摊子，别多管闲事，不然，让你更不好过。
“多谢梁律师关心，我的事，我自己会处理。” 陈敬明冷冷地说完，直接挂了电话。
车内一片死寂。阳光透过车窗照进来，落在仪表盘上，却没半点暖意。璀璨纪元像一头藏在暗处的狼，刚露出獠牙，就带着十足的恶意。
陈敬明看着手机屏幕上妻子的消息，又想起孙洁红着眼眶说“要替李悦讨说法”，想起那枚未完成的星空胸针，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着——退一步，他能专心处理公司的事，哪怕最后破产，至少能保住家人的安稳；进一步，他要顶着璀璨纪元的威胁，还要扛着公司的债务，前路一片黑暗，甚至可能把自己也搭进去。
可他不能退。
张阿姨说“日子哪有过不去的坎，就怕自己先怂了”；李悦说“要让每个人都能戴起星空”；孙洁说“不能让她白白受委屈”……这些话，像火苗，在他心里烧着。
他发动汽车，引擎发出低沉的轰鸣。车子没有往家的方向开，而是朝着李悦公寓所在的小区驶去——他得先去看看，哪怕进不去，也要在附近等她的家人，跟他们说清楚，他想帮李悦查真相。
路上，他给妻子发了条消息：“公司有点急事，晚点回，汤你和女儿先喝，不用等我。”
很快收到回复：“别太累，注意身体，有事跟我说。”
陈敬明看着消息，眼眶有点热。他知道，家里是他的后盾，可有些事，他必须自己去扛。
车子驶进李悦住的小区，门口停着警车，警戒线还没撤。他把车停在路边，刚下车，就看到两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朝他走来——看打扮，不像警察，倒像……璀璨纪元的人。
陈敬明心里一紧，却没退。他知道，从他决定帮李悦查真相的那一刻起，这场仗，就已经开始了。
他的债务星空黯淡无光，但他要为李悦那片被乌云遮住的星空，撕开一道口子，让光透进来。哪怕这道口子很小，哪怕要付出再多代价，他也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