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七年,暮春的风刚吹绿蓬莱城东的荒田,城北卫所旧营的操练声便愈发密集起来。王巢披着晨雾站在营墙高台上,目光扫过台下正在列队的民团——按他对外报备给登州卫的名册,这里只有一千人,可此刻操场上的身影,早已超出数倍。
“公子,昨夜又筛出一百二十名青壮,都是常年耕作的汉子,身板结实,眼神里有狠劲。”赵大勇踏着露水走来,手里捧着一本厚厚的名册,封皮上“开垦护卫队名录”几个字墨迹鲜明。他翻开名册,指尖划过密密麻麻的名字,“算上这拨,咱们暗中募的人已经凑够五千之数了。”
王巢接过名册,指尖在“五千”这个数字上顿了顿。半月前颁布垦荒政令时,他便算准了流民中的青壮心思——这群人要么曾是逃兵,要么亲历过匪患,对“能保命、有饭吃”的差事有着本能的渴求。于是借着“荒地偏远,恐遭海盗、残匪劫掠”的由头,设立“开垦护卫队”,明着是护田,实则是为扩军筛选兵源。
“筛选标准没放宽吧?”王巢抬眼问道,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严肃。此次募兵,他定了三条铁规:年过三十者不收,体弱多病者不收,有偷奸耍滑劣迹者不收。更暗中让医官用系统提供的简易器械测视力、查体能,确保招进来的都是能扛住高强度训练的好苗子。
“您放心,每一个都过了三遍筛子!”赵大勇拍着胸脯,说起昨夜的筛选仍难掩兴奋,“有个叫石夯的潍县汉子,能单手举百斤石磨,还曾用锄头打死过两个土匪,我直接把他划到步兵营了。”
王巢嘴角微扬。他要的就是这样的人——有体力,有血性,更有在乱世里活下去的狠劲。正说着,沈文提着两个沉甸甸的木盒快步走来,盒盖一掀,里面是两本装订成册的账簿,一本封面写着“蓬莱民团正式名册”,另一本则标着“开垦护卫队支用账册”。
“公子,双重名册都备好了。”沈文将账簿递过来,指尖点在“正式名册”上,“这本报给登州卫的,严格按千人编制登记,军饷、粮草支用都按这个数造册,账面上半点破绽没有。”他又翻出另一本,“这本是咱们的真名册,五千人的籍贯、体能、特长都记在里面,还有每日的粮草消耗明细。”
王巢翻开两本账簿比对,只见“正式名册”上的名字多是老民团成员,军饷一栏清晰标注着“每人月饷一两五钱”;而“护卫队账册”里,新增的四千个名字旁都注明了“护田津贴五钱,管吃住”,既符合“护卫队”的名义,又能堵住外人的嘴。
“做得好。”王巢合上账簿,语气凝重,“登州卫那帮人盯着蓬莱不是一天两天了,张怀安刚倒,咱们要是敢明目张胆扩军,不出三日就会有弹劾的文书送到济南府。隐秘,是当前第一要务。”
沈文点头应下,又补充道:“我已经让人在营地外围加筑了两道篱笆,借口是‘防牲畜闯入’,实则把新增的四千人马隔在里营,平时训练、食宿都不与外营的‘千人民团’混杂。官府派来核查的吏员,最多只能到外营转悠,绝看不到里营的动静。”
王巢满意颔首,转身走下高台:“去校场,把人都集合起来,今日分营立队。”
号角声很快响彻营地。五千名青壮按先前的筛选批次列队,密密麻麻的身影站满了整个内校场,晨光洒在他们黝黑的脸上,既有忐忑,更有对未来的期盼。王巢走上临时搭建的土台,目光扫过人群,声音透过风传遍全场:“从今日起,你们不再是流民,也不止是护田的护卫——你们是我王巢的兵!”
人群瞬间安静下来,所有目光都聚焦在土台上的身影上。
“但兵有兵的规矩,营有营的分工。”王巢抬手示意,沈文立刻捧着三面旗帜走上台,分别绣着“步”“火”“骑”三个大字,“我按你们的特长,分设三营:步兵营、火枪营、骑兵小队。能拼敢冲、力大无穷的,入步兵营;手脚麻利、眼神锐利的,入火枪营;熟悉牲畜、能骑善跑的,入骑兵小队。”
话音刚落,赵大勇便带着几名老兵走进队列,开始按名册点人。“石夯、李柱子、王铁蛋……出列!”被点到名的青壮纷纷走出队伍,个个身材魁梧,手臂上布满老茧,正是步兵营的好苗子。赵大勇将他们带到东侧区域,高声道:“我叫赵大勇,往后就是你们的营官!步兵营的规矩就一条:令行禁止,死战不退!”
“喏!”两百名青壮齐声应答,声音虽略显杂乱,却透着一股刚劲。王巢看着赵大勇熟悉的身影,暗自点头——赵大勇出身行伍,打过硬仗,性子沉稳,由他统领步兵营再合适不过。按计划,步兵营最终要扩至两千人,今日先立骨干,后续再逐步补员。
西侧区域,陈武正拿着另一本名册点兵。他的要求与赵大勇不同,不看身板多壮,只看手指是否灵活、眼神是否锐利。“张二娃,过来试试这个。”陈武拿起一把系统改良过的燧发枪,递到一个瘦高的青年面前,“把这根铁条塞进枪管,再把火帽扣上,越快越好。”
张二娃原是修锅匠,手指格外灵巧,接过火枪后虽有些紧张,却很快按陈武的吩咐完成了装弹动作。陈武眼睛一亮:“就你了!”他转头对围过来的青壮道:“火枪营靠的不是力气,是速度和准头!能把这铁家伙玩明白,以后在战场上就能少死人、多杀贼!”
王巢看着陈武熟练地指导青壮试枪,嘴角泛起笑意。此次从系统仓库调出的改良燧发枪,不仅射速比原版快了三成,还简化了装弹步骤,正适合这些零基础的新兵。按他的规划,火枪营要作为核心战力,先编两千五百人,配备一千五百支燧发枪,剩余千人作为辅兵,负责弹药搬运、火枪维护,待训练成型后再逐步配齐武器。
最北侧的队列相对稀疏,李虎正牵着几匹骡马来回踱步,脸上带着几分无奈。骑兵是王巢最想建的兵种,可蓬莱地处沿海,马匹稀缺,只能先用骡马代替。“谁以前放过马?或者骑过驴、骡也行!”李虎的声音在人群中响起,半天只走出几十个青壮,大多是曾在驿站当过马夫的流民。
“营官,俺能试试不?”一个皮肤黝黑的青年挤出人群,他叫马三,原是草原上的牧民,因部落被后金打散,才逃到山东。他走到骡马前,不等李虎开口,便翻身上鞍,双腿轻轻一夹,骡马立刻稳步跑了起来,转弯、急停都十分利落。
李虎眼睛瞪得溜圆,快步上前拉住缰绳:“好小子!你咋不早说!”他转头对王巢高声道:“公子,这小子是块骑兵的料!”
王巢笑着点头,对李虎道:“骑兵小队先编五百人,你重点培养,尤其是马三这样有基础的。骡马先练着,我已经让沈文通过海贸渠道去蒙古买马了,最多一月,就能有战马送来。”
李虎用力点头,黝黑的脸上满是振奋:“放心吧公子!就算是骑骡马,我也能把他们练出骑兵的架势!”
太阳升至中天时,分营工作终于结束。步兵营两千人在东侧校场列成方阵,赵大勇正带着他们练队列,“一二一”的口号声整齐划一;西侧火枪营的青壮们正围着燧发枪,听陈武讲解构造,眼神里满是好奇与敬畏;北侧的骑兵小队则牵着骡马,在李虎的指挥下练习上马、下马的基础动作。
王巢站在高台上,看着三个营地有条不紊地开展训练,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五千人的队伍虽还稚嫩,却已初具雏形——步兵为根基,火枪为利刃,骑兵为羽翼,这三股力量拧在一起,足以应对蓬莱周边的匪患与海盗。
“公子,登州卫的巡查吏员后天就要来核查。”沈文走到身边,语气带着几分担忧,“虽然咱们做足了手脚,但就怕他们鸡蛋里挑骨头。”
王巢目光锐利如刀,扫过外营正在慢悠悠训练的“千人民团”,又看向被篱笆挡住的内营方向:“让外营的弟兄们多‘懒散’些,枪要擦得锈迹斑斑,队列要走得歪歪扭扭。内营的训练都安排在清晨和傍晚,巡查吏员来了,就让他们歇着,装作是护田的民夫。”
他顿了顿,语气愈发坚定:“沈先生,你记住,越是这个时候,越要沉住气。只要咱们的双重名册不出错,内外营的幌子不拆穿,登州卫就抓不到任何把柄。”
沈文点头应下,转身去安排后续事宜。王巢再次望向校场,赵大勇正手把手教新兵握刀的姿势,陈武已开始演示燧发枪射击,李虎则带着骑兵小队在空地上慢跑。阳光洒在他们身上,将兵器与盔甲镀上一层金光,也照亮了王巢眼中的野心。
一千人的幌子下,藏着五千人的锋芒。这蓬莱的水,该慢慢搅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