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马疾驰,星夜兼程。
自收到那份关于“血食阵”的密报起,我们返回京城的路途便再无半分耽搁。车厢内的沉默被一种更为凝重的急迫所取代,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在背后狠狠地推着我们,奔向那风暴汇聚的中心。
肃亲王府朱门深沉,隔绝了外界的窥探,却隔绝不了那份自三百里外西山大营弥漫而来的血腥与寒意。
甫一回到府中,甚至来不及换下沾满风尘的衣袍,幕玄辰便已下达了一连串的命令。
“封锁书房,任何人不得靠近。”
“将王府供奉的所有舆图、地理志、前朝秘闻、野史杂谈,全部搬入书房。”
“传召宋长史、徐翰林、还有那位隐居在府中的前朝司天监少监,张老先生。告诉他们,本王有天下至奇之物,邀诸位共赏。”
他的声音沉稳,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紧绷。林锋领命而去,整个王府的运作,瞬间如同一台精密的机器,围绕着“书房”这个核心,高速运转起来。
而我,则与幕玄辰一同,走进了那间被层层护卫守护的密室。他亲手打开了一个沉重的紫檀木匣,匣中铺着厚厚的、用以防震的锦缎,而静静躺在锦缎之上的,便是那张我们从北境遗迹中,九死一生带回来的——神秘古图。
它再一次被完整地铺展在宽大的书案上。
这张图的材质极为奇特,非金非帛,触手冰凉,却又带着一丝奇异的温润,仿佛是凝固的星辉,又像是被时光打磨了万年的黑曜石薄片,薄如蝉翼,却坚韧异常。此前在逃亡路上,它被随意卷起,历经颠簸,此刻展开,却依旧平整如新,不见丝毫褶皱。
那些绘制在上面的线条,更是充满了神秘的美感。它们时而如龙脉奔走,气势磅礴;时而又如溪流蜿蜒,细密繁复。它们构成了山川、河流、湖泊的轮廓,却又与我们所知的大周疆域图上任何一处都截然不同。那是一种完全陌生的地理,仿佛不属于这个世界。
很快,被召集而来的三位老者,便在林锋的引领下,步入了书房。
为首的宋长史,是幕玄辰的首席谋士,博古通今,于天下大势了然于胸。紧随其后的徐翰林,曾是翰林院的编修大学士,一生以考据校订古籍为业,记忆力惊人。而最后那位须发皆白、步履却依旧稳健的张老先生,更是前朝负责绘制全国疆域、勘探山川龙脉的司天监少监,堪称是这个时代地理学的泰山北斗。
他们,代表了肃亲王府、乃至整个大周王朝在文史与地理领域的最高智慧。
当他们的目光落在那张古图上时,饶是三位见多识广的老者,也齐齐倒吸了一口凉气。
“此物……此物是何材质?老夫阅尽皇家典藏,竟闻所未闻!”徐翰林最先失声惊呼,他俯下身,几乎要将脸贴到地图上,眼中满是痴迷与震撼。
张老先生则更为关注图上的内容,他戴上一副水晶磨制的老花镜,仔仔细细地审视着每一条纹路,眉头却越皱越紧:“奇哉,怪也!这山脉走向,水系分布,自成章法,绝非胡乱涂鸦。但……老夫可以性命担保,我大周九十九州,绝无此地!便是前朝、乃至上古传说中的地界,也无一能与之对应!”
宋长史则更为沉稳,他绕着书案走了一圈,目光在古图与幕玄辰沉静的脸上来回移动,最终沉声问道:“殿下,此图……便是那北境遗迹所得?”
幕玄辰点了点头:“不错。靖王在西山大营的所作所为,你们应该已经听说了。他动用了我们无法理解的‘术法’之力,而这张图,或许是我们找到与之抗衡、甚至更强力量的唯一线索。我需要你们,在最短的时间内,破解它的秘密,找出它所指向的位置。”
书房内的气氛,瞬间变得无比凝重。
接下来的整整两个时辰,这间屋子成了智慧碰撞的战场。
无数珍贵的舆图被一一铺开,与古图进行比对。各种版本的《山海异志》、《坤舆万国全图》、《前朝水道考》堆满了角落。三位老先生时而激烈争辩,时而各自沉思,将毕生所学都倾注在了这张小小的图卷之上。
然而,结果,却是一片令人绝望的空白。
它不属于过去,也不属于现在。它上面的每一笔,都像是在嘲弄着凡人有限的认知。
“殿下,会不会……此图并非写实,而是某种写意的阵法图或星象图?”宋长史提出了一个新的可能。
张老先生立刻摇头否定:“绝无可能。老夫绘制地图一生,山川有‘势’,水流有‘理’。此图之中的山川走势、河流交汇,完全遵循着自然地理的法则,甚至比老夫亲手绘制的舆图更加……真实。它描绘的,必然是一片真实存在的大地,只是,这片大地,我们闻所未闻。”
就在众人陷入僵局之时,徐翰林忽然有了一个想法:“既然无法从内容上解读,我们何不先将其临摹下来,分发给更多的人,集思广益?老夫不信,天下之大,会无人识得此图!”
这是一个最常规、也最直接的办法。
幕玄辰微微颔首,立刻便有下人送上了最好的澄心堂纸与上品的徽墨。
由画工最为精湛的张老先生亲自执笔。他深吸一口气,将一张半透明的薄纸覆在古图之上,准备进行最精准的临摹。
他凝神静气,笔尖饱蘸墨汁,缓缓落下,试图描摹出其中一条蜿蜒的河流。
笔尖刚刚触及纸面,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那新落的墨迹,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所扭曲、拉扯,本该是一条流畅的曲线,却在纸上自行蠕动、散开,最终化作一团毫无意义的、丑陋的墨渍。
“嗯?”张老先生一愣,以为是自己手抖了,他换了一张纸,再次尝试。
这一次,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死死地盯着他的笔尖。
依旧是同样的结果!
墨迹仿佛拥有生命一般,顽固地拒绝按照古图的纹路成型。无论张老先生如何努力,落下的线条都会在瞬间扭曲变形,与原图谬以千里。
“这……这怎么可能!”徐翰林惊得声音都变了调,他抢过笔,亲自尝试,结果一般无二。
宋长史不信邪,也上前一试,同样宣告失败。
那张古图,就静静地躺在那里,仿佛在无声地宣告着它的独一无二与不可复制。
它拒绝被任何方式记录。
它拒绝被除了它认可的方式之外的任何方式所解读。
一种深沉的、令人不寒而栗的无力感,笼罩了整个书房。这已经超出了智慧的范畴,进入了神鬼莫测的领域。这群站在人间智慧顶端的老者,第一次感受到了自己的渺小与无知。
良久,三位老先生面如死灰,对着幕玄辰躬身一揖到底:“殿下……我等无能。此物……非人力所能破解。”
幕玄辰挥了挥手,示意他们退下。他没有表现出任何失望或愤怒,只是静静地站在书案前,凝视着那张“活着的”地图,眼神深邃如海。
待所有人都退去,书房中只剩下我和他。
他终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声音里带着一丝罕见的疲惫:“连临摹都做不到……它就像一个上古神明留下的谜题,却没有给世人留下任何解谜的钥匙。”
我没有说话,只是缓缓走上前,伸出手,指尖轻轻地划过那冰凉而温润的图面。
那些看似杂乱无章、却又遵循着某种至高法则的线条,在我眼中,开始呈现出一种不一样的形态。
它们不再是单纯的山川河流。
在【数据之眼】的高速解析下,那些磅礴的山脉,仿佛是一段段被加密的数据块;那些蜿蜒的河流,则像是一条条流淌着信息的通路。
它不是一张地理图。
它是一个……数据库。一个用世界的“底层逻辑”书写而成的、无比庞大而古老的数据库。
就在我的指尖触碰到地图中心,一个被无数山脉环绕的盆地时,我脑海深处的【数据之眼】,似乎被这一下触碰极轻微地拨动了一下。
一行全新的、冰冷的、却又让我心跳瞬间加速的文字,缓缓浮现:
【检测到“星之匙”……权限验证中……】
【验证失败。】
【破解需要前置密钥:“饿殍之梦”与“冥花之吻”……当前密钥完整度: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