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津城的中军大帐内,烛火彻夜未熄。天宇铺开新送来的密信,信纸边缘因传递时的匆忙而有些褶皱,上面的字迹却异常工整,是潜伏在大梁的细作亲笔——此人原是魏国旧吏,秦灭魏时流亡至北境,被天宇收为己用,如今借着魏王咎开科取士的机会,已在魏国吏部谋得一个文书职位。
“魏王咎与齐王田建在大梁城郊的孟津会盟了。”天宇指尖划过信上“歃血为盟”四字,声音低沉,“结盟当日,田建带来了三万齐军,驻扎在大梁城东的‘安营’,与魏章的部队形成犄角。”
周明凑近看信,眉头拧成一团:“齐军三万?加上魏国原有的三万,总共六万兵力,比我们多出整整一倍。”他指尖点在地图上的齐魏边境,“更麻烦的是,齐军的粮草从临淄顺济水而下,三日就能到大梁,补给线比我们短太多。”
赵武按捺不住,一拳砸在案上:“六万又如何?上次在雁门关,我们以少胜多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末将愿带骑兵营直插齐军侧翼,先搅乱他们的部署!”
天宇抬手示意他稍安勿躁,继续翻看密信:“细作说,盟约里写了‘共御北境’——这‘北境’指的是谁,不言而喻。”他将信放在烛火边烤了烤,背面立刻浮现出几行用密药水写的字:“田单为齐军主帅,其麾下‘火牛营’已进驻雍丘,营中暗藏墨家机关师,改良了投石机射程。”
“火牛营?”周明脸色微变,“传闻田单当年靠火牛阵复齐,这支部队是他的嫡系,战力极强。还有墨家机关师……他们改良的投石机,怕是能打到城墙内侧。”
帐外传来脚步声,陈风掀帘而入,身上还带着露水:“将军,派去齐国边境的斥候回来了。田单的先锋营已过济水,正在架设浮桥,看架势是要把粮草囤积在‘定陶’,那里离大梁只有百里。”他呈上一张草图,上面标注着齐军的扎营位置和粮草运输路线,“另外,我们在临淄的人说,齐王田建这次是下了血本,连宫中珍藏的‘九牛弩’都给了田单——那弩能射穿三层甲胄,射程达三里。”
天宇沉默着走到地图前,指尖从观津划到大梁,又从大梁划到临淄。齐魏结盟,等于在中原腹地竖起了一道高墙,南有魏国的三万新兵,北有齐国的三万精锐,中间还有济水这条补给大动脉,稍有不慎,就可能陷入两面夹击。
“田单这步棋走得狠。”天宇忽然开口,语气里带着一丝赞许,“他知道我们最擅长奔袭,所以先断我们的后路——定陶的粮草一旦囤积完成,我们想绕后偷袭,就得先过齐军这关。”
赵武不服气:“那我们就强攻大梁!只要拿下魏王咎,齐军群龙无首,自然会退。”
“强攻?”天宇摇头,“大梁城墙是田单亲自督建的,比雁门关还厚三尺,加上墨家改良的投石机,我们的攻城车根本靠近不了。”他看向周明,“你还记得去年在‘黑风谷’缴获的那批硫磺吗?”
周明眼睛一亮:“将军是想……”
“墨家机关师擅长防御,却怕火攻。”天宇在地图上的“安营”位置画了个圈,“齐军的营帐是帆布做的,火牛营的‘火牛’虽厉害,但怕惊马——我们可以用硫磺混桐油,制成‘火油弹’。”
陈风立刻道:“末将这就去准备!让工匠营连夜赶制,保证三日之内用上。”
“不急。”天宇按住他的手,“田单老奸巨猾,必定料到我们会用火攻,安营周围一定挖了防火沟。”他指着定陶与大梁之间的济水支流,“我们要先断他的粮道。赵武,你带五千骑兵,换上魏兵的盔甲,伪装成魏章的部队,去袭扰定陶的粮队。记住,别真打,只骚扰,让他们以为是魏军内部的矛盾。”
赵武领命:“末将明白!搅得他们鸡犬不宁!”
“周明,你率步兵主力,在观津城外筑起假营,多插旗帜,让齐魏斥候以为我们要从正面强攻。”天宇继续部署,“暗地里,调两万精兵随我走‘白马津’,绕到定陶西侧的‘枯河’——那里是齐军粮队的必经之路,河道干涸,适合设伏。”
陈风补充道:“枯河两岸多芦苇,正好藏兵。末将再派些人提前去上游筑坝,等粮队进入河道,就放水淹他们!”
天宇点头:“就这么办。田单想靠盟约困死我们,我们就先断他的粮,让六万大军变成无米之炊。”他看向帐外,天色已泛鱼肚白,“魏齐结盟看似牢不可破,但田单是齐人,魏王咎是魏人,一旦粮草出了问题,第一个急的就是魏王——他可养不起三万齐军。”
周明看着地图上的部署,忽然笑道:“将军这是要让他们的盟约从内部裂开?”
“不错。”天宇拿起佩剑,剑鞘在烛火下泛着冷光,“六国合纵尚且能被张仪拆散,何况这临时拼凑的魏齐联盟?我们要做的,就是往他们的盟约里,楔进一根楔子。”
赵武已换上魏兵的盔甲,正对着铜镜整理头盔:“末将这就出发,保证让定陶的齐军以为魏国要黑吃黑!”
陈风也转身离去,帐外很快传来他安排工匠营赶制火油弹的声音。周明则开始调度士兵搭建假营,旗帜在晨风中猎猎作响,远远望去,竟真像有大军集结的模样。
天宇独自留在帐内,对着地图站了许久。齐魏结盟的消息像一块巨石投入他心中,却没激起慌乱,反而让他更加冷静——越是强敌环伺,越要找到对方的软肋。田单的火牛营也好,九牛弩也罢,终究要靠粮草支撑,而魏王咎与田建之间的猜忌,就是最好的突破口。
帐外传来集结的号角声,天宇最后看了一眼地图上的齐魏边境,那里,济水正缓缓流淌,仿佛在诉说着联盟的脆弱。他拔出佩剑,剑身在晨光中闪过一道寒光:“该让田单知道,北境的风,比临淄的海风更烈。”
大军悄然行动,假营依旧立在观津城外,迷惑着远方的斥候;而真正的主力,已沿着枯河两岸的芦苇荡,向定陶进发。芦苇在风中摇曳,掩盖着两万精兵的身影,也掩盖着一场即将撕裂魏齐盟约的风暴。田单或许猜到他们会袭扰粮道,却未必猜到,天宇的目标从来不是粮队,而是那纸看似坚固的盟约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