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色信号弹拖着浓烟掠过天际时,天宇正站在土坡顶的了望台上,指尖捏着半截熄灭的火把。信号弹在云层间炸开的瞬间,他忽然抬手将火把掷向坡下的干草堆——早已浸透火油的草堆“轰”地燃起,浓烟混着信号弹的黄烟扶摇直上,在战场上空织成一张昏黄的网。
“传令各部,按第三套方案后撤。”他的声音透过传令兵的号角传遍阵地,“左路以盾兵为锋,每隔百步留一组断后;中路骑兵交替掩护,马背上的粮草袋割开一角,让粟米洒在辙痕里;右路把去年的旧甲胄堆在道旁,枪尖冲外,做抵抗状。”
玄甲军的阵线像被无形的手牵引,开始缓缓向后蠕动。最前排的盾兵齐声大喝,将盾牌在地面拖出刺耳的声响,却在转身的刹那收敛了所有锋芒。一名年轻的盾兵手指被盾牌边缘磨出血泡,他咬着牙将血抹在盾面的玄鸟图腾上,跟着队列后退时,故意让盾牌撞在同伴的甲胄上,制造出慌乱的碰撞声。
中路的骑兵尤为“狼狈”。负责带队的赵昂故意让坐骑踉跄了一下,马背上的粮草袋应声裂开,金黄的粟米倾泻而出,在泥土里滚出老远。他回头时恰好撞见三名匈奴斥候,立刻“惊慌失措”地挥剑砍断缰绳,任由战马驮着空鞍冲向敌阵,自己则猫着腰钻进路边的灌木丛,头盔歪在一边,甲胄的系带松松垮垮挂在肩头。
右路的旧甲胄堆得极有讲究。二十具甲胄以半跪姿态环成圈,枪尖斜指天空,阳光照在生锈的甲片上反射出斑驳的光。一名老兵特意将自己的断矛插在甲胄堆前,矛尖还沾着早已干涸的褐色血渍——那是三年前他在狼居胥山留下的伤痕。
“他们退了!”匈奴前锋的嘶吼穿透黄烟,最先冲上来的骑兵几乎是连人带马扑向那些散落的粟米。一名络腮胡骑兵翻身下马,抓起一把粟米塞进嘴里,粗糙的手掌在粮堆里翻找着,突然摸到个硬物——那是玄甲军故意留下的铜制炊具,边缘还沾着锅巴。
“看这锅巴!是昨夜的口粮!”络腮胡举着炊具狂笑,“他们跑得多急,连早饭都没来得及吃完!”
身后的匈奴大单于勒住马缰,金色狼旗在他头顶猎猎作响。他眯眼看向黄烟深处,玄甲军后撤的辙痕歪歪扭扭,像是慌不择路;道旁的断矛旧甲透着败军的颓丧;最诱人的是那一路散落的粟米,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仿佛在嘲笑他们此前的谨慎。
“父汗!”小王子阿古拉按捺不住,挺枪就要冲锋,“玄甲军定是粮草不济,才会丢盔弃甲!儿臣愿带五千骑追杀,定能斩下天宇的头颅!”
大单于的目光掠过那堆旧甲胄,突然注意到甲胄环成的圈心处,泥土竟异常平整——真正的败军只会仓皇丢弃甲胄,绝不会刻意摆成阵型。他刚要开口示警,却见黄烟中突然冲出几名“溃散”的玄甲军步兵,他们衣衫不整,抱着脑袋往不同方向逃窜,其中一人慌不择路,竟一头撞在阿古拉的马前。
“杀了他!”阿古拉的长枪刺穿步兵胸膛的瞬间,那名步兵突然咧嘴一笑,用尽最后力气将怀里的油布包扔向空中。油布散开,里面裹着的不是金银,而是一把干燥的艾草——艾草落在阿古拉的马鬃上,被马蹄扬起的火星点燃,瞬间窜起半尺高的火苗。
“哈哈哈!烧起来了!”黄烟外传来玄甲军的呐喊,听起来却像是从四面八方涌来。
阿古拉的战马受惊直立,将他甩落在地。大单于猛地抬头,这才看清黄烟的走向——看似混乱的烟幕实则顺着风向铺开,恰好将匈奴骑兵的阵型框在一片开阔地。而那些散落的粟米,竟隐隐连成一条线,引着他们一步步靠近前方的峡谷。
“中计了!”大单于的怒吼被淹没在马蹄声里。阿古拉已带着半数骑兵冲过粟米指引的路线,他们的马蹄踏过峡谷边缘的土地,那里的草皮异常松软,显然是被刻意翻松过的。
了望台上的天宇轻轻叩击着栏杆,栏杆下的暗格里,三名传令兵正握紧号角。他看着匈奴主力过半进入峡谷,忽然抬手:“收网。”
第一声号角刺破黄烟时,峡谷两侧的崖壁突然滚下巨石,砸在入口处激起漫天尘土;第二声号角响起,玄甲军的盾兵方阵从黄烟中现身,盾墙如铁闸般封住了退路;第三声号角未落,埋伏在峡谷顶部的弩箭手已松开弓弦,火箭拖着尾焰钻进匈奴骑兵的鬃毛里,引燃了他们马鞍上的草料袋。
阿古拉在火海中挥舞长枪,却发现枪尖每次刺入玄甲军的盾墙,都会被反弹回来——那些盾牌的内侧,竟衬着厚厚的铁皮。他忽然想起刚才那名步兵的笑容,原来那不是败军的绝望,而是猎人看着猎物入笼的从容。
黄烟渐渐散去,露出峡谷两侧玄甲军的身影。天宇站在最高处,看着下方被火光映红的峡谷,指尖抚过了望台的木栏。栏上的刻痕深浅不一,那是他过去七年里,每一次推演战局时留下的印记。
“父汗!救我!”阿古拉的嘶吼从火海中传来,带着哭腔。
大单于勒马站在峡谷外,金色狼旗垂落下来,遮住了他的脸。他知道,此刻转身撤退还能保住半数兵力,但阿古拉是他最疼爱的儿子。
“吹号。”大单于的声音像结了冰,“让后队变前队,冲进去。”
了望台上的天宇听见匈奴的号角声变了调,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他转身走向台下,那里的沙盘正随着战局变化自动调整着阵型——峡谷内的红棋已被黄棋围困,而峡谷外新添的黄棋,正一头扎进他预留的第二道包围圈。
“把备用的火油桶推出来。”天宇的声音平静无波,“既然他们非要进来,那就让这片峡谷,成为他们永远的坟场。”
夕阳穿透黄烟,将天宇的影子拉得很长,落在沙盘上,恰好盖住了代表匈奴王庭的那枚狼形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