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水河的烽火还未散尽,天宇的中军帐内已掀起了另一重波澜。牛油烛的火苗被争论声掀得剧烈摇晃,将帐壁上悬挂的舆图照得忽明忽暗,图上中原与河套的交界线,被不同颜色的笔迹反复圈点,像一道撕裂的伤口。
“将军!万万不可!”负责中原防务的周校尉猛地拍向案几,茶盏里的水溅出半盏,“刘邦虽暂取守势,但狼牙关仍屯着两千精兵,咱们若抽走主力北上,他必然趁机反扑!到时候腹背受敌,咱们这点家底怕是要赔光!”
他的话音刚落,青狼谷的猎户头领立刻反驳,腰间的猎刀随着动作撞出轻响:“周校尉这话不对!匈奴人都杀到黑石关了,临河镇的百姓被屠得尸横遍野,咱们能眼睁睁看着?再说了,刘邦那厮就是只缩头乌龟,借他个胆子也不敢在这时候动!”
“你懂什么!”周校尉瞪圆了眼,手指重重戳向中原地图,“刘邦是在等咱们犯错!去年他丢黑石关时就放话,迟早要连本带利讨回来!咱们主力一走,云州城的新田、粮仓,哪样不是他惦记的?到时候北边没打赢,南边又丢了根基,咱们去哪立足?”
帐内顿时分成两派。主张“先平内乱”的多是中原旧部,经历过诸侯混战的拉锯,深知后方不稳的致命;力主“北上抗匈”的则以青狼谷猎户、黑石部等北方部族为主,亲眼见过匈奴劫掠的惨状,眼里燃着复仇的火。
铁蛋按捺不住,将长刀往地上一顿,火星溅在青砖上:“周校尉,你是不是忘了临河镇那个货郎?他被匈奴人绑在马前砍头时,还在喊‘别开门’!咱们要是这会儿缩着,对得起那些死在匈奴刀下的百姓?”
“我不是缩着!”周校尉脖子涨得通红,“我是说先稳住中原!等咱们腾出手来,再北上不迟!”
“等?”铁蛋冷笑,“等匈奴人占了河套,渡过黑水河,打到云州城下,再动手就晚了!”
争论声越来越大,连负责粮草的李夫子都忍不住插言:“北上的话,粮草至少要备足一月,可粮仓的存粮刚够中原过冬……”
“我带人去西域买!”老周突然开口,腰间的弯刀晃了晃,“沙陀部欠咱们的人情,让他们用马奶酒和良马换粮,再从河西商队调一批,总能凑够!”
帐内渐渐安静下来,所有目光都投向主位上的天宇。他始终没说话,指尖在案上的两块木牌间摩挲——一块是临河镇烧焦的镇牌,刻着“河”字;另一块是云州城新刻的户籍牌,写着“民三百户”。
“你们说的,都有道理。”天宇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让帐内瞬间鸦雀无声,“刘邦是隐患,中原是根基,这些我都知道。”他拿起云州户籍牌,轻轻放在舆图的中原腹地,“咱们花了两年时间,让这里的荒田长出庄稼,让逃难的人有了家,不容易。”
他又拿起那块烧焦的镇牌,压在河套的位置:“可临河镇的百姓,也曾有过庄稼和家。他们的今天,可能就是咱们的明天。”
周校尉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被天宇的目光止住。
“匈奴人不是刘邦。”天宇的声音陡然转厉,指尖重重敲在“匈奴”二字上,“刘邦要的是地盘,是权力,他至少还懂‘民为邦本’;可匈奴人呢?他们把百姓当牲口,把城池当草芥,所过之处寸草不生!今天他们能屠临河镇,明天就能屠黑石关,后天就能站在云州城下,烧了咱们的粮仓,抢了咱们的百姓!”
他站起身,玄色披风扫过案几,带起一阵风:“中原的安稳,是守出来的;可北边的安宁,是打出来的!若连家园都护不住,占再多地盘,又有什么用?”
周校尉的脸一阵红一阵白,终于低下头:“末将……愚钝。”
天宇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的顾虑没错,所以中原不能空。”他转向铁蛋,“你带五千重甲营,配合周校尉守云州,狼牙关方向加派斥候,刘邦敢动,就狠狠打回去!”
“老周,”他又看向西域商队头领,“你立刻去沙陀部,不惜代价调粮,越多越好,务必在五日内送到黑石关。”
最后,他的目光扫过帐内所有人:“剩下的两万精锐,跟我北上。告诉弟兄们,这仗不是为了扩张,是为了守护——守护临河镇没能守住的烟火,守护云州城刚升起的炊烟,守护这土地上,再也经不起屠戮的安宁。”
帐外的风卷着雪粒打在帐幕上,发出沙沙的声响。没有人再反驳,连最担心中原安危的周校尉,都挺直了腰板:“将军放心,中原交给我们,定保万无一失!”
天宇拿起那两块木牌,将它们并排放在一起。烧焦的“河”字与崭新的“民”字,在烛火下静静相对,像在诉说着同一件事——土地要守,百姓更要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