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乾景和三年冬月中旬,城隍庙前的积雪还未消融,青记染布庄的后院却弥漫着几分焦灼。青娘蹲在晾布架下,手里捏着两匹靛蓝棉布——左边的布色均匀透亮,右边的却泛着淡淡的灰雾,都是今早同一批染出的布,只因换了个伙计操作,便差出这么多。
“老板娘,苏州布庄派人来催‘雨过天晴’罗缎了,说再晚几日就要误了嫁裳工期。”伙计匆匆跑来,手里捧着加急书信。青娘接过信,指尖在“需按此前样品成色交付”的字句上反复摩挲,忽然想起上月给扬州布庄送的货——也是因货计没按标准控制水温,导致十匹布色偏深,最后不仅赔了偿,还差点丢了长期合作的客户。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沈行舟提着暖炉走进来,见青娘脸色难看,凑过来看到两匹差异明显的棉布,瞬间明白了缘由,“咱们之前只凭老伙计的经验染布,新伙计一上手就出问题,得定个统一的标准,让不管是谁操作,都能染出一样的成色。”
温景然的声音恰在此时响起,他手里捧着本厚厚的册子,上面记满了近半年的染色数据:“我整理了所有配方的试染记录,发现问题都出在‘无标准’上——比如黄芩的蒸煮时间,有的伙计蒸半个时辰,有的蒸四刻;甘草水的浓度,有的按一斤水配二两甘草,有的配三两,这样染出的布怎么可能一样?”他翻开册子,指着其中一页,“你看,这是上月染偏深的那批‘雨过天青’,就是因为水温多了一成,云母粉的用量少了一钱。”
青娘接过册子,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数据,忽然想起前几日成果展示会上,织造局刘管事说的话:“若你们能保证每批布成色一致,往后宫里的冬装棉布,都从你家采买。”那时她还拍着胸脯应下,如今才意识到,没有标准化,再好用的配方也守不住客户。
“咱们得从现在开始,把所有流程都定成标准。”青娘站起身,雪落在肩头也没察觉,“从原料处理到染色火候,从水温控制到漂洗次数,每一步都得写清楚,让每个伙计都能照着做,不能再凭感觉来。”沈行舟当即点头:“我茶庄之前也遇到过类似问题,后来定了茶叶烘焙的标准,不管是谁烤茶,口感都差不了多少。我可以把茶庄的标准化经验写给你,供你参考。”
温景然则补充:“我还可以帮着制定药材鉴别标准,比如黄芩要选直径三分以上、无虫蛀的,蔷薇果要挑成熟度八成以上的,这样从源头就能保证染料质量。”他边说边从袖中取出几片黄芩样品,“你看,这片带虫蛀的,染出的布就容易泛灰;这片完好的,成色就亮,这些都得写进标准里,让采购的伙计一看就懂。”
接下来的三日,三人围着染坊的每一个环节打转。青娘跟着老伙计从原料处理开始记,黄芩怎么去芯、怎么蒸煮,蔷薇果怎么去籽、怎么发酵,每一个步骤都计时、称重,记在纸上;沈行舟则帮着梳理流程,把“原料处理—染料调配—染色—漂洗—晾晒”分成五个环节,每个环节都标注出“易出错点”;温景然则盯着关键数据,比如水温要精确到“八成热”,染料浓度要精确到“每斤水配三两原料”,还特意画了水温计的使用示意图,免得伙计们看不懂。
第五日清晨,青娘将整理好的“染色基础标准草案”贴在染坊墙上,召集所有伙计开会。她指着草案上的“黄芩处理标准”:“往后不管是谁处理黄芩,都必须去芯后蒸半个时辰,再用甘草水浸刻,少一步、多一刻都不行。”说着让老伙计当场演示,新伙计在旁跟着学,温景然则在旁纠正:“蒸的时候火要匀,不能忽大忽小,不然黄芩的有效成分会流失。”
苏州布庄催的“雨过天青”罗缎,青娘亲自盯着染制——按新标准,黄芩三两、蔷薇果二两、云母粉一钱,水温控制在八成热,染制时辰为两刻,每一步都让伙计记录在案。染好的罗缎挂在晾布架上,色光与之前的样品分毫不差,派去送货的伙计回来报,苏州布庄的掌柜见了布,当场又追加了二十匹订单。
“你看,这就是标准化的好处。”沈行舟拿着苏州布庄的追加订单,笑着对青娘说,“有了标准,不仅能保证成色,还能让客户放心,订单自然越来越多。”温景然则翻着新伙计的操作记录:“这几日新伙计按标准染的布,没有一匹出问题,比之前快了不少上手速度。”
暮色降临时,染坊的灯盏次第亮起。三人围坐在八仙桌旁,桌上摊着“染色基础标准草案”和各地布庄的订单。青娘指着草案上的“待完善项”,对两人笑道:“咱们现在只定了基础色的标准,特殊色和设备维护还没定,得抓紧时间完善,不然开春订单多了,又要出问题。”沈行舟点头附和:“我茶庄的设备维护标准可以借你参考,比如染缸要每日清洗,染料桶要分类存放,这些都能减少出错。”温景然则补充:“特殊色的标准更要细,比如‘流霞色’的凤凰木花瓣,得定个挑选标准,保证每批原料都一样,才能染出一样的色。”
窗外的月光洒进来,落在“染色基础标准草案”上,映得那些字迹格外清晰。青娘看着身边的两人,忽然想起半年前刚优化完配方时的喜悦,那时只想着把配方做好,却忘了“无标准不成事”——若不是这次出了差错,恐怕还意识不到标准化的重要性。
子夜时分,青娘将“染色基础标准草案”誊写了一份,封面上写着“青记染布标准化草案(第一版)”。她刚要吹灯歇息,却见窗纸上映着两个熟悉的身影——沈行舟正帮着温景然将新整理的设备维护资料搬进库房,两人低声说着话,偶尔传来几声轻笑。青娘望着那两道身影,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她知道,这场关于染布与标准的征途,她从未独行。
第二日清晨,青娘将“染色基础标准草案”分发给每个伙计,还在染坊里设了个“标准监督岗”,让老伙计盯着新伙计按标准操作。刚到午时,织造局的刘管事就派人来,说想订一千匹靛蓝棉布,用来做明年兵士的春装,特意强调“必须保证每批布成色一致”。青娘拿着订单,笑着对刘管事的人说:“您放心,我们现在有了统一标准,不管是一千匹还是一万匹,成色都不会差。”
送走客人后,青娘回到后院,见沈行舟正帮着伙计整理标准草案,温景然则在旁补充药材鉴别标准。阳光透过积雪洒下来,落在两人身上,也落在那些按标准染出的鲜亮布料上,竟比院外的雪景还要夺目。青娘忽然觉得,这冬日的寒冷里,藏着最踏实的希望——有了标准化,往后不管订单再多、伙计再换,青记的染布都能保持最好的成色,这比任何成果都更让人安心。
几日后,扬州布庄派人送来感谢信,说按新标准染的棉布成色一致,客户再也没投诉过,还特意追加了五十匹蔷薇红绢布的订单。青娘将信读给沈行舟和温景然听,两人都露出欣慰的笑容。沈行舟提议:“不如咱们把标准化的好处写进配方手册里,让客户也知道咱们的布为什么能保持一致成色。”温景然则点头赞同:“我还可以做个‘标准操作流程图’,贴在染坊和布庄里,让伙计和客户都能看到。”
青娘看着两人认真的模样,心中暖意涌动。她忽然起身,走到染缸旁,舀起一勺按标准调配的靛蓝染料,对两人笑道:“走,咱们再染一匹棉布,就当是为‘标准化草案’的制定庆功!”沈行舟和温景然相视一笑,纷纷围了过来。晨光下,三人的身影被染缸里的靛蓝色笼罩,那些关于标准化、梦想与情谊的故事,正随着染料的流转,在大乾的冬日里,缓缓续写新的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