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温景然的戏班与巡查商道的沈行舟，青娘按着沈行舟的提议，带着“流云号”流动染坊直奔黑石村。山间山道蜿蜒，马车行了大半日，才见前方村口立着块黑石牌匾，刻着“黑石村”三个苍劲大字，村口的老槐树下还聚着几个挑着茶筐的村民，空气中飘着淡淡的茶香。
“果然是产茶的村子。”青娘掀开车帘，眼中添了几分期待。她的茶铺近来因货源不稳，品相好的新茶日渐稀缺，若是能在这儿寻到可靠的茶商，倒是能解了茶铺的燃眉之急。
赶车的阿木将马车停在槐树旁，青娘刚下车，就有个穿粗布短衫的老汉上前搭话：“姑娘是外乡人吧？看着像是做买卖的？”
“老伯您好，在下青娘，是开染坊的，想来村里看看有没有染色的生意，顺便也寻些好茶叶。”青娘温和应道。
老汉眼睛一亮：“染坊？可巧了！村里几家茶商近来正愁呢，收的新茶要装在布包里运出去，可之前染的粗布包要么褪色染了茶叶，要么不结实，没少赔本。至于茶叶，咱们村后山的云雾茶可是大乾有名的！”
青娘心中一喜，连忙追问：“不知那些茶商住在哪处？可否劳烦老伯引荐？”
“好说！”老汉爽快地领路，“村东头的林掌柜是咱们村最大的茶商，他那儿定有需求。”
跟着老汉走到村东头，一处气派的宅院前堆着不少茶箱，几个伙计正忙着将茶叶装入粗布包。门口站着个留着山羊胡的中年男子，正是林掌柜。他见老汉领了外人来，先是疑惑，待听闻青娘是染坊掌柜，顿时来了兴致：“姑娘真能染出不褪色的粗布？我前阵子找了山外的染坊，染了百十来个茶包，结果运到镇上全褪了色，茶叶都废了，损失惨重啊！”
“林掌柜放心，我这染坊的技艺，在城里也是数一数二的。”青娘笃定道，“我可以先染十个茶包试样，若是褪色，分文不取；若是合用，咱们再谈长久合作。”
林掌柜见她言辞恳切，又想着眼下确实急需好布包，便点头应下：“行！我这就让人取十匹粗布来，三天后我来取货。对了，村里有口老井水质最好，姑娘染布若是用水，尽管去那儿取。”
谢过林掌柜，青娘立刻带着伙计们在宅院旁的空地上支起染缸。阿木打了老井的水回来，青娘看着桶里的水清澈见底，尝了一口，甘甜清冽，心中暗忖这般好水，染出的布定不会差。
按照往常的配方，青娘调好了靛蓝色的染液，将粗布浸入其中，全程亲自把控温度与浸染时间。伙计们各司其职，劈柴、搅缸、晾晒，忙得有条不紊。傍晚时分，十块染好的粗布便晾晒在了竹竿上，靛蓝色泽均匀，看着十分规整。
青娘松了口气，坐在一旁的石块上歇息，想起沈行舟递来的令牌，指尖不自觉摩挲着腰间的布囊。不知他巡查得是否顺利，山匪的事有没有解决。正思忖着，就见远处山道上走来一道青色身影，身形挺拔，正是沈行舟。
“沈公子？你怎么回来了？”青娘起身迎上去，眼中难掩惊喜。
沈行舟快步走近，目光扫过她沾了些染料的衣袖，语气带着几分关切：“商道上的山匪已经擒住了，想着你在这儿，便绕路过来看看。生意谈得如何？”
“多亏了你提的黑石村，已经和林掌柜定下试样，若是成了，就能长期供应茶包布。”青娘笑着指了指晾晒的粗布，“你看，都染好了，看着成色还不错。”
沈行舟顺着她的手指看去，眉头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这布的色泽虽匀，但细看之下少了些光泽，怕是色牢度也未必过关。”
青娘一愣，连忙走上前摸了摸粗布，又仔细查看色泽，确实如沈行舟所说，比以往在城里染的布少了几分鲜活。她心中疑惑：“配方和工序都没错，怎么会这样？难道是布料的问题？”
“未必。”沈行舟走到染缸旁，舀了一勺剩下的染液，又尝了尝旁边桶里的井水，“水是好水，但染布讲究水质与染料的适配性，或许是这山里的水矿物质含量与成里不同，才影响了染色效果。”
青娘茅塞顿开。她以往在城里染布，用的是河水，虽也干净，但与这深山老井的水定然不同。可水质的奥秘她从未深究过，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调整。
“别着急，我陪你想想办法。”沈行舟见她面露难色，轻声安慰，“我曾在古籍上见过，不同水质染布，需调整染料的配比与浸泡时间，或许我们可以多试几次。”
次日天不亮，青娘就带着伙计们重新准备染料。沈行舟也一早赶来，帮着她查阅带来的古籍抄本，上面果然记载着“山水宜调浓料，井水宜减三分，延时一炷香”的说法。
青娘按着古籍所言，将靛蓝染料的用量减了三成，把粗布浸入染液后，比往常多浸泡了一炷香的时间。可取出晾晒后，色泽却变得暗淡，反而不如第一次。
“怎么会这样？”青娘看着暗沉的粗布，有些沮丧。若是试样不过关，不仅丢了茶包布的生意，茶铺的货源也没了着落。
沈行舟却没气馁，他仔细对比两次的染液与粗布，道：“古籍只是参考，山里的井水各不相同，或许是这口老井的矿物质偏多，减三成料还是不够。不如再试一次，减五成料，浸泡时间不变。”
青娘咬了咬牙，点头应允。这一次，她格外仔细，每一步都精准把控。可结果依旧不尽如人意，粗布色泽要么过浅要么过暗，始终达不到理想状态。
一旁帮忙的伙计阿木也急了：“青娘姑娘，要不咱们还是用别处的水试试？村西头有条小河，说不定水质合适。”
“好，去试试！”青娘立刻起身，带着伙计们搬到小河边。沈行舟紧随其后，还特意带了几个空桶，分别装了老井水、河水以及山涧的泉水，打算逐一试验。
在小河边支起染缸，青娘先用河水调配染液，按照城里的配方操作。晾晒后，布的色泽比老井水染的鲜活些，但色牢度依旧堪忧，用手搓了几下，指尖就沾了蓝色。
“还是不行。”青娘叹了口气，坐在河边的石头上，看着潺潺流水，有些茫然。她从未想过，流动经营会被“水”这样的小事难住。
沈行舟递过一杯温热的茶水，是他用山涧泉水冲泡的黑石村云雾茶，香气醇厚。“别灰心，做买卖本就不会一帆风顺。既然水质是关键，咱们就把这几种水都试一遍，总能找到适配的方法。”
青娘接过茶水，暖意顺着喉咙滑下，看着沈行舟坚定的眼神，心中的沮丧渐渐散去。“你说得对，不能就这么放弃。”
接下来的一天，青娘和沈行舟带着伙计们，用三种不同的水，搭配不同比例的染料和浸泡时间，反复试验。从清晨到日暮，竹竿上挂满了各色深浅不一的粗布，伙计们都累得直不起腰，青娘却依旧精神饱满，每一次试验都认真记录着数据。
沈行舟一直陪在她身边，帮着她搅拌染液、记录数据，偶尔还会提出自己的见解。夕阳西下时，他们用山涧泉水搭配七成染料，浸泡两炷香时间染出的粗布，终于达到了理想状态——色泽鲜亮均匀，用手用力搓揉也不褪色。
“成了！真的成了！”阿木拿着粗布欢呼起来，伙计们也都露出了笑容。
青娘看着那块完美的粗布，又看了看身旁满脸笑意的沈行舟，心中涌起一阵暖流。若不是他一直陪着自己试验，帮着查阅古籍，她或许早就放弃了。
“多亏了你，沈公子。”青娘语气真诚。
“是你自己坚持不肯放弃。”沈行舟看着她，眼底映着落日的余晖，温柔动人，“这水质的奥秘，往后你再到不同地方，便可先取当地的水试验，定能少走不少弯路。”
青娘点头记下，立刻带着新染好的十个茶包布去找林掌柜。林掌柜见布的色泽鲜亮，亲自搓揉测试，果然不褪色，又用茶包试装了茶叶，毫无染色痕迹，顿时喜笑颜开：“青娘姑娘，好技艺！我要定了！先给我染两百个茶包布，后续还有更多订单！”
“多谢林掌柜信任，三日之内定然交货！”青娘心中大石落地。
林掌柜又热情地说：“姑娘既然要寻茶叶，我这就带你去后山的茶园看看，今年的云雾茶长势极好，品相上乘！”
跟着林掌柜去了后山茶园，漫山遍野的茶树郁郁葱葱，采茶女们正在田间忙碌。青娘看着鲜嫩的茶叶，心中欢喜，与林掌柜定下了长期供茶的协议，不仅解决了染坊的生意，还稳住了茶铺的货源。
返回染坊营地时，已是深夜。山间月色皎洁，青娘看着沈行舟帮着伙计们收拾染具，忽然开口：“沈公子，今晚多谢你陪我。若是不嫌弃，不如尝尝我用新茶叶泡的茶？”
“好啊。”沈行舟欣然应允。
青娘支起小炉，用山涧泉水煮水，泡上刚买的云雾茶。茶香袅袅，在夜色中弥漫开来。两人坐在篝火旁，品着香茗，聊着染坊与茶铺的未来，气氛温馨而宁静。
“等黑石村的生意做完，咱们再去下一个村落。”青娘眼中闪烁着光芒，“我想把流动染坊和茶铺的生意结合起来，走到哪里，就把好布和好茶带到哪里。”
“我相信你一定能做到。”沈行舟看着她，语气坚定，“不管你去哪里，若是遇到麻烦，只管拿着令牌找我。”
青娘笑了笑，低头喝了口茶，掩饰住眼底的羞涩。她知道，这条创业之路或许依旧充满曲折，但有沈行舟这样的伙伴在身边，她有信心克服一切困难，把染布庄和茶铺都做得风生水起。
三日后，青娘按时交付了两百个茶包布。林掌柜十分满意，不仅付清了货款，还帮她联系了邻村的商户，不少人都慕名而来，定下了染色订单。
“流云号”流动染坊的名声，渐渐在深山村落间传开。青娘带着伙计们，载着染具与茶叶，向着下一个村落出发。马车行驶在山道上，青娘掀开车帘，看着远方的朝阳，心中充满了希望。她终于明白，所谓商业智慧，不仅是谈判与经营的技巧，更是面对困难时的坚持与变通——就像这水质的奥秘，看似是阻碍，实则是打开新市场的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