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新辉一口气跑出了很远，直到再也听不到枪声，才停了下来。他靠在一棵大树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胸口像要炸开一样疼。他回头看了一眼岳御寺的方向，眼泪忍不住流了下来——他不知道刘志刚、王泰吉他们怎么样了，也不知道贺峻霖能不能撑到他回去。
但他不能回头，贺峻霖的话还在他耳边回响：“把红军的火种传下去，不能让咱们的努力白费。”他咬了咬牙，擦了擦脸上的泪水，朝着黑松沟的方向走去。他知道，冯伟和刘双喜带着伤员回到了黑松沟，他要找到他们，把两当兵变的情况告诉他们，然后再想办法回去救贺峻霖。
山路很难走，吴新辉的鞋子早就被磨破了，脚底也起了好几个水泡，每走一步都钻心地疼。他没有粮食，只能靠路边的野果充饥，渴了就喝山上的泉水。晚上，他就躲在山洞里，或者靠在大树上睡觉，生怕遇到国民党的巡逻队。
走了大概两天，吴新辉的身体越来越虚弱，他的眼睛也开始模糊，好几次都差点摔倒在山路上。但他一直没有放弃，他心里想着刘志刚的嘱托，想着贺峻霖的期望，想着队伍里的战士们，他知道，他必须活下去，必须找到冯伟和刘双喜。
就在吴新辉快要撑不住的时候，他突然看到前面的岔路口有一棵老橡树，这是刘志刚跟冯伟约定的记号，仙人峡就在这棵橡树后面，到了仙人峡也就离黑松沟不远了。
吴新辉心里一阵激动，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朝着老橡树的方向走去。走到橡树旁边，他看到不远处有一个山洞，山洞门口有两个战士在放哨，他观察了一会发现是自己的同志。
“同志！同志！”吴新辉对着那两个战士大喊，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
那两个战士听到声音，距离有点远，有点看不清，不过战士们立刻举起枪，警惕地看着吴新辉：“你是谁？干什么的？”
“我是老吴呀！”吴新辉边走边说，“你们见冯伟和刘双喜了吗，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他们！”
那两个战士连忙跑过来扶住吴新辉，其中一个战士对着山洞里喊：“冯叔，双喜叔同志，吴新辉队长回来了！”
很快，冯伟和刘双喜从山洞里走了出来。他们看到吴新辉，都愣住了——吴新辉的衣服破破烂烂的，身上全是泥土和血迹，头发也乱糟糟的，看起来像个乞丐。
“老吴？真的是你？”刘双喜快步走了过去，扶住吴新辉，“你怎么变成这样了？刚哥他们呢？队伍怎么样了？”
吴新辉看到冯伟和刘双喜，再也忍不住，眼泪流了下来：“老冯，老刘，我们……我们遭遇了伏击……”
冯伟和刘双喜听到“伏击”三个字，都愣住了，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了。他们扶着吴新辉走进山洞，山洞里躺着几个伤员，陈三也在其中，他的腿还没好，正靠在石壁上休息。看到吴新辉，陈三也坐了起来，眼神里充满了期待。
吴新辉坐在地上，喝了一口刘双喜递过来的水，慢慢地把两当兵变后面的情况告诉了他们——从离开两当营开始，到在麟游县遭遇阻击，再到在岳御寺被国民党正规军包围，刘志刚重伤被俘，张建虎牺牲，贺峻霖受伤，队伍全军覆没……
说到一半，吴新辉的声音突然顿住，他看着冯伟通红的眼睛，嘴唇颤抖着，半天没能说出下一句话。冯伟心里猛地一沉，他攥紧拳头，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老吴，你……你是不是还有话没说？我的两个娃……栋子和虎子呢？他们在哪？”
山洞里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吴新辉身上。吴新辉埋下头，眼泪砸在地上的石子上，哽咽着说：“冯哥，对不住……岳御寺突围时，栋子为了掩护伤员，被敌人的子弹打穿了胸膛；虎子跟我一起跑的，可半路上遇到了追兵，他……他把敌人引去了反方向，最后……最后也没回来……”
“轰”的一声，冯伟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猛地后退两步，重重撞在石壁上。他瞪大了眼睛，双手死死抓着自己的衣襟，喉咙里发出像野兽一样的呜咽：“栋子……虎子……我的娃啊！”他的声音嘶哑破碎，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平日里挺直的脊梁瞬间弯了下去。
刘双喜连忙上前扶住他，却被冯伟一把推开。冯伟跌坐在地上，双手捂着脸，肩膀剧烈地颤抖着，压抑的哭声在狭小的山洞里回荡，听得所有人都红了眼眶。他想起出发前，两个儿子还笑着跟他说“爹，等咱们胜利了，就回家给娘报喜”，想起虎子总跟在栋子身后，说要像哥哥一样当红军的好战士——可现在，两个鲜活的孩子，却永远留在了岳御寺的战场上。
“我的娃……爹对不起你们……”冯伟的哭声越来越大，从压抑的呜咽变成撕心裂肺的哭喊，每一个字都带着血和泪。山洞里的伤员们都低下了头，有的偷偷抹起了眼泪，陈三更是红着眼眶，别过了脸。
吴新辉看着悲痛欲绝的冯伟，心里又酸又疼，他想说些安慰的话，却发现任何语言都那么苍白。刘双喜拍着冯伟的后背，自己的眼泪也忍不住掉了下来：“老冯，你别这样……栋子和虎子是好样的，他们是为了革命牺牲的，是咱们的骄傲……”
过了好久，冯伟的哭声才渐渐小了下去。他放下捂脸的手，眼睛红肿得像核桃，脸上还挂着泪痕，却慢慢挺直了脊梁。他抹了把眼泪，眼神里的悲痛渐渐被一种坚定的力量取代，他看着吴新辉，又看向山洞里的所有人，声音沙哑却有力：“栋子和虎子没白死，他们是为了老百姓、为了革命牺牲的！这个仇，咱们得报！刚哥要救，贺峻霖要救，国民党的账，咱们也得一笔一笔算清楚！”
刘双喜点了点头，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打开布包，里面是一叠红布条——这是他们从两当营带出来的，本来是用来认自己人的，现在却成了他们怀念战友的信物。他拿起一条红布条，递给吴新辉，又递了一条给冯伟：“新辉，老冯，咱们不能放弃。贺峻霖还在岳御寺，刚哥还在敌人手里，栋子和虎子的仇还没报，咱们得撑下去。”
吴新辉接过红布条，紧紧攥在手里。冯伟也接过红布条，把它紧紧贴在胸口，像是要把对儿子的思念和复仇的决心都刻在心里。他看着山洞里的伤员们，看着吴新辉和刘双喜坚定的眼神，心里的火种再次被点燃。
“老冯，老刘，我跟你们一起去救贺峻霖，一起去救队长！还要为栋子、虎子，为所有牺牲的战友报仇！”吴新辉说，眼神里充满了坚定。
冯伟和刘双喜点了点头，他们看着山洞里的伤员们，对着他们说：“兄弟们，现在咱们的队伍虽然失败了，但咱们不能认输。刘志刚队长还在等着咱们，贺峻霖同志还在等着咱们，牺牲的战友们也在看着咱们——咱们得站起来，把红军的火种传下去，把革命的路走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