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在混沌中跋涉了多久,击退了多少波诡谲的法则乱流与悍不畏死的混沌古兽,夜辰手背上的烙印终于不再只是微热,而是变得滚烫,散发出稳定而清晰的指引光芒。
前方的混沌气流不再是混乱无序的翻滚,而是开始呈现出一种奇特的规律性,如同被无形的力量梳理,缓缓向着某个中心点盘旋、汇聚。色彩也变得纯粹起来,不再是令人不安的怪诞混合,而是化作了最为本源、最为厚重的玄黄二气,交织流转,散发出开天辟地般的古老气息。
压力陡增。
每前进一步,都仿佛在推动着整片混沌前行。无形的场域笼罩着这片区域,排斥着一切非混沌本源的存在。夜辰周身七碑虚影自主显化,旋转速度加快,垂落下的葬灭之气与玄黄混沌气流摩擦,发出沉闷的雷鸣之声,溅起一簇簇湮灭的火花。
他深吸一口气,将葬天神诀运转到极致,一步步踏入那玄黄气流的核心。
眼前豁然开朗。
并非想象中的宫殿楼阁,而是一片被强行撑开的、相对稳定的“虚无”。在这片虚无的中心,悬浮着一物,夺去了夜辰所有的目光。
那是一块巨大无比的神源。
其色混沌,其质非金非玉,更像是由凝固的时光与最本源的混沌法则浇筑而成。神源表面,天然烙印着无数繁复到极致的道纹,那些纹路仿佛在缓缓流动,演绎着宇宙的生灭、纪元的轮回。仅仅是望上一眼,夜辰便感到神魂悸动,仿佛看到了大道的源头。
而在这块足以让仙王都为之疯狂的混沌神源内部,封存着一道身影。
那是一个看似人形的存在,身形高大,却显得异常枯瘦,仿佛一身神能精华都已内敛,或者……流逝殆尽。他身着早已分辨不出原本颜色的残破战甲,战甲上布满了刀劈斧凿、法则侵蚀的痕迹,诉说着难以想象的惨烈过往。面容模糊,被混沌气笼罩,唯有一双眼睛,透过厚重的神源,清晰地映照出来。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
深邃如同万古星空,疲惫好似背负了整个纪元的重量。眼中有混沌开辟、星河流转的宏大景象,亦有万物凋零、宇宙归墟的寂灭悲凉。没有咄咄逼人的威压,没有审视蝼蚁的漠然,只有一种历经了太多、沉淀了太多、最终化为了古井无波的沧桑。
当夜辰的目光与这双眼睛对上的刹那,他识海中的七块葬天碑碎片,前所未有地、不受控制地剧烈震动起来,发出阵阵嗡鸣,那不是预警,而是一种……悲怆的共鸣,一种见到故旧、见到战友的激动与哀伤!
与此同时,夜辰体内那属于先祖“逆”的血脉,也仿佛被点燃,一股苍凉、不屈、欲要葬送诸天的战意,自灵魂深处升腾而起,与那神源中的目光,隔着万古时空,产生了玄之又玄的呼应!
无需言语,身份已然确认。
“你来了……”
一道神念,温和却又带着无法形容的厚重,直接传入夜辰的心间,打破了这亘古的寂静。这声音,与之前传讯时一般无二,正是混沌帝尊。
“葬天传人,夜辰,见过帝尊。”夜辰压下心中的波澜,拱手行礼,不卑不亢。面对这位可能与先祖并肩作战过的古老存在,他给予了相应的尊重。
“不必多礼。”混沌帝尊的神念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缓和,“你能走到这里,已证明了你的资格,亦证明了……‘逆’的选择,没有错。”
他的目光似乎穿透了夜辰的肉身,看到了他识海中那七块嗡鸣的碑影,看到了他血脉深处那燃烧的战意。
“像,真像啊……”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仿佛穿越了万古的尘埃,“这股意志,这股连天地都要葬送的决绝……与他当年,一般无二。”
夜辰心中一动,知道“他”指的便是初代葬天碑主,自己的先祖——“逆”。
“帝尊与先祖……”夜辰试探着问道。
“战友,兄弟,亦是……一同败亡的可怜人。”混沌帝尊的回答简单而直接,带着一种看透一切的平静,但那平静之下,却仿佛隐藏着滔天的恨意与不甘。
神念微微波动,夜辰眼前的景象骤然变幻。不再是那片玄黄核心的虚无,而是一幅幅破碎而模糊的画面,伴随着混沌帝尊那苍凉的神念解说,涌入他的脑海。
那是一片无法想象的宏大战场,星辰如尘埃般湮灭,大道法则如琴弦般崩断。一尊顶天立地的身影,浑身染血,黑发狂舞,手持一面完整的、仿佛能镇压诸天万界的古老石碑,与无数散发着恐怖黑暗气息的存在浴血搏杀,所向披靡!那便是“逆”!
而在“逆”的身侧,有一尊脚踏混沌、周身演化地水火风的无上存在,挥手间混沌之气化作亿万神兵,崩灭黑暗大军,那伟岸的身姿,与眼前神源中枯瘦的身影缓缓重合……
“那是……最终的葬天之战……”混沌帝尊的神念带着回忆的波澜,“吾与‘逆’,联手诸多志同道合之辈,欲要葬送那虚假之天,打破永恒牢笼,为众生争一个真正的超脱……”
画面转动,战斗惨烈到了极致。黑暗源头的力量如同潮水般涌来,侵蚀一切。“逆”燃烧己身,爆发出极致辉煌,葬天碑打出,崩碎了无数黑暗存在,却也自身碎裂,八分天地……
“……吾为掩护部分残部撤离,硬接了黑暗源头一记‘寂灭道则’……”混沌帝尊的神念透出深深的疲惫,“道基崩毁,本源流逝,若非凭借这混沌海的本源之力,自封于此,苟延残喘,早已化作尘埃,与那万古英灵同寂。”
画面戛然而止。
夜辰心神震撼,久久无言。虽然早已从血脉和零碎信息中知晓上古大战的惨烈,但如此直观地“看到”先祖与眼前帝尊并肩血战的景象,感受那绝望与不屈交织的氛围,对他造成的冲击是无与伦比的。
他明白了混沌帝尊那深藏的恨意与不甘从何而来。那是对败亡的不甘,对战友陨落的无尽悲痛,对黑暗源头与天庭的刻骨仇恨!
“吾于此沉眠,并非畏死,而是在等待。”混沌帝尊的目光再次聚焦在夜辰身上,那古井无波的深处,似乎燃起了一点微弱的火苗,“等待一个变数,等待‘逆’的传承再现,等待……一个能够继承我等遗志,完成那未竟之事的人。”
“如今,你来了。”
夜辰感受到那目光中蕴含的沉重期望,他挺直了脊梁,迎向那双看透了纪元的眼睛:“晚辈既承此血脉,执此碑文,自当继先祖之志,行葬天之事。纵万死,亦不悔!”
“好!”混沌帝尊的神念第一次带上了明显的情绪,那是一丝欣慰,“‘逆’有后如此,亦可瞑目了。”
他顿了顿,神念变得凝重起来:“你既已至此,吾邀你前来,除确认传承,叙说往事外,尚有要事相告,关乎你之前路,亦关乎那第八块碑片……”
夜辰精神一振,知道此番冒险前来,最关键的部分,即将揭晓。